秋天的时候,常可看到大雁排着队从天边飞过,有时是人字型,有时是一字型。阿姨不但用罚站惩罚我,半下午发点心或水果时,轮到我们被罚的孩子也都是挑剩下的。后来叫我罚站的时候,我就东张西望。耳畔听着院落里小伙伴们做游戏的歌声,心里干着急没办法。院子里经常传来他们撩人心弦的歌声: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朋友在哪里?
在学校,在操场,
我的朋友在这里。
我们经常被阿姨抱到水槽上洗澡。保育院的厕所不分男女,洗澡也大家统一洗,一律脱得一丝不挂赤足站在水泥槽子上,阿姨汗津津地给我们从上到下洗涤。
我经常半夜被阿姨从热被窝里拖出来,拉到尿盆跟前撒尿,我当时正瞌睡得要命,很烦阿姨这种作法,就产生了抵触情绪,硬是光屁股站在尿盆前僵持着不尿,直到后来憋不住了,几乎已经站着睡着了才肯尿。
但是在家里就不同了。母亲总是端着昏昏欲睡的我,我穿着开裆裤,拗着不愿意撒尿,母亲于是或哼歌谣,或干脆吁吁的吹起口哨引我把尿撒出来。我现在觉得那是一种颇具魔力的声音,我每每在那种稔熟的柔和的口哨声里,不自觉地缴械投降,下身放松,撒出尿来。
炊事员老汉后来说:黄鼠狼个子小,其实根本不吃鸡,光把鸡咬死,喝鸡血。
那时候吃的是份饭,每个孩子都有定量,我活动量大,胃口好,有时就吃不饱。当时阿姨总端着补着疤的大洋瓷缸子,坐在一边吃家里带来的饭。阿姨们吃得饭全是混了大半芹菜叶、蚂蚱菜、槐花或榆钱的粗粮,陕西叫麦饭。我在小班,睡觉的小床稍嫌短,我的脚伸不直。这些事,我都老老实实告诉了父母。父亲于是给保育院提了意见。
阿姨们很生气,埋怨地瞅着我说:每次都尽娃吃饱的。李石头撒谎,他哪一天没吃饱?你叫他自己说。再说咱保育院里实行的是科学膳食,就是叫娃不能吃不饱,也不能叫娃吃太饱。——咱再去试一下床,看他的脚是咋伸不直。我就不相信。
说罢,立即把父亲带到大班的大床前让我躺上去试(我在小班),弄得父亲很尴尬。我心里明白阿姨捣鬼,嘴上却说不出来,加上保育院的作息制度很严,就不想留在保育院了。阿姨们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当天就给我调了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