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忘川
文/杨波
“川”,在古汉语里的意思是指河流。《尚书‧禹贡》说:“岷山导江,东别为沱。”而岷江又称汶江。汶川,由此而得名。地震之前,采访途中也数次经过汶川。记忆里,这里山陡水急,阳光强烈。风景谈不上漂亮,但也算是特别。如果不是地震的发生,这里的只会是地图上一个小小的图标,只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仅此而已。
5.12,改变了这一切。
再次来到汶川,这里已经成了震中。被摧垮的房屋、搭建好的蓝色救灾帐篷、神色疲惫的救灾军人,随处可见。在这个世界瞩目的焦点,烈日、废墟、粉尘、以及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都是具有标志性的象征。在山峦之中,岷江水之上,太多的生死离别,太多的泪雨滂沱,想要冷静的叙述,很难很难。
在汶川的采访是艰难的。难在你必须学会坚强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走过村落,立着还没倒房屋里,大都有一个简易的灵堂。相框里的人像,或是慈祥的老人,或是乖巧的孩子。灾区找不到蜡烛,相框前就用筷子来替代。也许是很多人家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照片都是生活照的缘故,不少相框里都是一张笑脸。在汶川,活着的人们用人类最灿烂的表情来标记死亡。这里,你找不到花圈,听不到哀乐,但你就是不敢大声说话,你就是不敢放声歌唱。因为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溶化在了空气里,随着山风飘荡开去,扼住了你的喉头,僵住了你的笑脸,即使你头顶的阳光极度刺眼。
在汶川的采访也是容易的。自然的力量象铁犁一样将这里的生活犁得粉碎。生与死,爱与恨,在这里以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表达了出来,衍生而来故事太多太多。在战地食堂里,做菜的炊事员老赵是当地人,平常不多言不多语,见了各地的记者只是点头一笑,除了喜欢闷头抽烟,你很难在他身上找到更多的特点。在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当地的干部悄悄告诉我,老赵家在映秀,原来家里有十一口人。地震第三天,他一个人闯过滑坡段,从县城走回映秀的家,用手扒出了十具尸体后,居然还救出了一个被砸着腿了的侄女。“那现在他的侄女呢?”我很好奇。“高位截瘫,还在广东治。不过老赵说了,他这侄女也就是他亲闺女了,他在一天,闺女他就要管一天。”当地干部淡淡地说。“他侄女多大?”我锲而不舍,“九岁”
。我回头仔细端详正在炊事车前忙碌的老赵,依然是那么平平常常,依然是那么忙忙碌碌。看他的手,短粗有力,只是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疤痕。
在汶川,最开心的可能是孩子们了。学校停了课,家长忙着搭板房,找吃食。半大的孩子们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公路边、山野间“呼啸而过”。夏日里的山野,除去下午例行的刮大风时间,天朗水清,是个绝好的游戏场所。沟渠边的果园里,红的发紫的布朗李,大小如人的拳头一般的圆杏,露着红红笑脸的苹果,孩子们敞开肚皮享受这自然的恩赐。我想,也许这是造物者的一点点自责,一点点弥补。在它的伟力划过大地之后,他给人类的孩子留下了一点礼物,一点安慰。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条河流,喝下它的水,可以使人忘记世间的一切。那条河,在希腊神话中叫做勒忒河,那条河,在中国传说中叫做忘川。在巨大的灾难席卷这片土地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够找到它,找到那种可以让人忘记的河水,只要能忘记,忘记灾难带给他或她的一切。
离开汶川的那一天,天气晴朗,微风拂面。奔腾的岷江水一如从前那样流淌。对于地球这个蜗居在无垠时空中的小小世界,生命的痛苦和快乐,就像这江水一般,留不住,停不了。只但愿,汶川不是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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