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映秀镇见证的苦难和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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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第三天的晚上6点多,李猛打来电话,说救灾前线现在缺少通讯设备,先头部队和指挥部以及大部队的联系都有困难,希望帮助找一些卫星通讯设备,还需要我们俩去震中给他们送卫星电话调设备,可能还需要跟着先头救援去最困难的地方,去不?
当然去。象我们这样报国无门的草头百姓,最欢迎这样的机会了。前一天晚上我们家领导看到学校里死了那么多小孩,号啕大哭,哭完就跟我说,你应该去参与救灾。不过救灾这事情似乎不是咱们想去就能去的,很多年前我曾经做过高山救援工作,有些相关经验,但是国家还没要你去,似乎你有劲也使不上。
差不多通宵在收拾东西,多亏朋友们帮忙──早上3点多的时候我们家客厅里还聚着6、7个人,有一半是我的街坊,另一些是从各个地方赶来给我送装备的。早上5点起床,扛着两个登山包直奔机场,这里开通了去成都的专用柜台,8点23起飞。
下了飞机,上车,直奔都江堰,高速路上已经实行交通管制。路边挺着几十辆崭新的挖掘机,司机告诉我,运不进去,先停在这里等着。也是从这里开始看到垮塌的房子。
过紫坪铺水库大坝之后不远,从主路下去水库边,军队运物资的卡车、地方救护车和各种各样志愿者的小车混在一起,走走停停,不时能看到一些志愿者和从灾区出来的老百姓穿梭在其中。码头上堆了大量的物资。
到了码头之后,冲锋舟已经等了我们2个钟头了,赶紧出发。从码头到铝厂码头坐冲锋舟要一个半钟头。出发不远,赫然看到横穿水库的高桥的一段已经塌陷,成为断桥。
我们的目标是映秀镇,这次地震的震中就在那里,这时候去映秀的所有道路,4个方向,全部中断,唯一能进入映秀的通道是在地震两天后打通的,方法是沿岷江而上,在一个叫铝厂的码头上岸,之后再徒步走约6-8公里到达映秀镇。
沿着水路走也不是安全的,走着走着,驾船的士兵突然来了个180度的掉头,然后我就看到前面山上稀里哗啦落下大量的碎石,水面上立刻烟雾缭绕的,山上落石甚至能弹到100米外的对岸上。那时候已经有被落石打翻的船了。
铝厂码头上岸,这里也堆积着大量的物资,包括映秀镇急缺的水、食品和药品,不过因为公路不通,只能先堆在这里。管这地方是一支驻重庆的著名的红军师部队,左胸口上有一条红布,非常好认。再往里看到高处有两顶大帐篷,里面是放修路的炸药用的,而士兵们由于帐篷不够,所以只能睡露天。
然后继续上路,跟我一起走的多数是士兵,扛什么的都有,给养就不说了,还有抗口大锅的,路是在泥石流冲过的山坡上蜿蜒,只是因为走的人多了,有了一点路的模样,很窄,一边是湍急的岷江,有些地方只容一人通过,经常堵。部队在全力抢修,希望能在它的基础上修一条能通车的简易公路。
很多逃难的老百姓迎面走来,他们都称自己做“难民”,我怎么觉得应该叫“灾民”比较合适。我一直很关系灾难中的女性和儿童的状况,看到其中一个母亲带着儿子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跟他们聊了几句,这是他们走出来的第三天了。多数人的表情很惶恐,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这条路上有不少塌方区,路边立着的一些落石比小房子还大。在走一处仿佛挺宽的道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前面大约100米的人群激动的大声喊叫,一抬头,上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加上植物折断的劈劈啪啪的声音,然后突然之间前后左右就全是灰尘,的确是有点恐怖,不过其实这时候还根本看不见什么地方会掉石头下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拔腿就跑,这时候身边的士兵们往什么方向跑的都有,还有四下巡末的……根据经验,一边跑一边还得往坡上看,到底石头从那里来──因为大的落石通常是走一条线的,到了十来米的时候再躲可能还管用一点。跑出一段,发现有几快很大的石头在上面滚下来,但是不是冲我的方向,而是往我后面一段,我赶紧也冲后面的小兵喊往前跑,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该听谁的、是往前还是往后跑,最终还是朝我这边跑过来,接着一块直径超过三米的石头砸在了他身后一两米的地方,溅了他一脸泥。
那小兵跑过来,小脸煞白,站都有点站不住了,有战友扶着他。我跟他开玩笑说,那么大的石头要是砸谁身上就不用埋了,直接把那石头刻成纪念碑就成了,他也不笑。事后我看到李猛居然还抓拍了一张我狂奔的照片,头发都立着。
其实这条路在今年1月的时候我还刚刚走过,那时候我和朋友开车去甘孜拍一个报道故事,正是沿着这一线到马尔康,再去甘孜的。不过,现在这条路上很多高架桥折断,沿途公路上有大量被压扁的汽车。有些路段只能折往下面江边的小路。
进入映秀镇的第一个场景就见到8个战士抬着救出来的一个人飞快的奔进帐篷,医生大声喊着“把剪刀拿来……”,似乎给了我一些可以看到希望的希望。但很快,我再看到的就是大量被运出来的尸体。
我们的帐篷扎在部队驻地的旁边,不过所谓驻地,其实连军用帐篷都没有,士兵们都住在临时拼建的简易木棚里,正是这支部队,第一个开进映秀镇,最开始展开救援工作。
当天晚上他们的晚餐是煮粥,事实上,我在映秀的两天里,正经的东西一共只喝了两碗粥和半瓶白酒。当然,那时候镇上尸体的味道已经非常难闻了,也让人难以吃什么。
映秀镇没有电、没有水、没有手机信号,听说我们是来做通讯方面工作的,很多人都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能通电话,但很显然,短期之内不现实。
当晚,我们和深圳电视台的记者以及广东省医疗队在一起秉烛夜谈,了解到了很多资讯和情况。镇上的人口原来有一万左右,现在只剩约三千。从我看的情况,大多数的老百姓都离开镇子了,因为这里还不是有强烈的余震,而且的确留在这边也做不了什么。天黑之后医疗队也只能打着手电准备器材。
聊天的人中还有两个香港记者,他们也没地方住,不过我们已经在尽力请部队帮助了深圳电视台的记者们,实在不好再求人家再帮他们了。说到深圳台的这4个记者,也是挺酷的。尤其是他们中的那个女主持人王浏芳,非常安静而且漂亮的一个女孩,刚刚从大学毕业到深圳电视台,也和其他男摄像编导们一起在荒郊野地里凑合睡在地上,然后还要在直播的时候神采奕奕的出镜,真是挺不容易的。假以时日,如果有机会,这个小姑娘会成为了不起的主持人。
在映秀镇我遇到了不少媒体的同仁,因为我这次不是去做报道的,可以以一个比较轻松的态度看待他们的工作。尤其是电视台的前线记者和各个媒体的摄影记者,象我遇到CCTV《面对面》的摄像杨帆同学,他捡了一个别人遗弃的儿童车,这样才能推着沉重的专业摄像机和巨大的三脚架(俺们CCTV必须要有CCTV的范儿,不会用小机器的)到处跑。媒体的记者们多数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没吃没喝,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体力上的严重透支。
当我离开灾区回到北京之后,看到网络上有很多对记者的责难,说记者冷血、没素质。就我在灾区一周里见到的情况来看,绝大多数记者因为着急要到现场,都没有来得及带任何野营的设备,而当地又不能提供任何住宿的条件,所以他们多数晚上只能睡在地上──只能垫个垃圾袋或者裹尸袋,实在太冷就烤烤火,或者背靠背做着。吃的情况也类似,饮用水,更是几乎没有。
另外,的确会有一些记者的素质不高,或者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如果记者们不去灾区呢?大伙能看到什么?估计都是灾区人民穿着笔挺的新衣服欢天喜地领大米白面之类的场面吧。
晚上的映秀镇很冷,需要穿抓绒衣,距离我们的帐篷不远是一个巨大的火堆,大概有十个志愿者绕在它周围烤火,实在困的受不了了就铺块木板睡在地上。其实从铝厂码头开始我就能见到不少支援者来映秀镇,他们同样多数都没有带足够的户外装备,估计是一听到震中在映秀就急急忙忙赶过来救灾,以至于没时间准备。其实这里的条件真的很糟糕,没有人可以给他们补给,也就靠在各个救援部门蹭点吃喝什么的,绝大多数人晚上都只能睡在地上,如果遇到下雨,情况会更糟糕。
这次我对中国的民间救援效率真的是刮目相看,我后来发现我的很多朋友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灾区参与救援,由于有特殊的经验,他们往往能达到官方不能到达的地方参与救援工作。唯一遗憾的是,他们能从官方得到的支持太少了。以后国家应该考虑把民间救援力量更多的组织起来,让大家能力能更好的发挥出来。
映秀镇很小,主要的街道周围的建筑都已经七扭八歪的。高大的电厂只剩了一个架子,山东省消防的战士在救人。他们的食品早就没有了,现在每天只能吃一顿粥,是附近老乡送来的,睡觉基本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累的就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歇一会,听见有战友叫,立刻要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投入救援工作。当天下午,他们又救出了一个幸存者。
在去学校的路上看到一个孤身女子坐在路边号涛大哭,旁边有来自上海消防的战士在安慰他,多数灾民都不愿意和别人聊,大概是不愿意一次次的面对自己的悲痛吧。她的丈夫在地震中死去,只有一个女儿被救了出来,被直升机运去成都,另一个孩子生死不明,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自己的孩子。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后,上海消防的战士们帮她从家中的瓦砾中找出了一个箱子,她一路哭泣着离开了映秀镇,准备去找自己的孩子。
映秀小学,我很怕看到的地方,最后还是看到了。整个学校只剩旗杆和一小块立着的楼道,整栋6层楼房完全、彻底的塌陷了。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看到很多质疑学校质量的帖子了,所以仔细看了一下。我去过一些冲突地区,见过一些因为自然灾害或者战争被破坏的房子,所以有一个大概的印象,破坏是怎么样的。我对这里的印象首先是:楼房塌的太碎了,我不懂建筑,但是那里的水泥块的确我用鞋就能踩碎。而很多水泥块中的金属连接物(或许就是“钢筋”?)只有我手机充电器的电线粗细,我拍了一些照片,能明显看出有些水泥墙里的“钢筋”(负责的说,我不是太懂建筑,只能把它定义成:就是穿插在水泥墙里的那种铁丝状,非常长的东西)比旁边战士的鞋带还细,真的是令人崩溃!据说已经有政府的人在那里取证,希望这事情最终能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让类似的悲剧不再发生。
在现场听到介绍,小学里的64个老师当时死了差不多一半。670多学生中有两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得以幸免还有些跑出来,当时活下来的有150多人,后来家长和老师又救出50多人,剩下的……。一个留着“尊师重X”牌子下就是原来教学楼的楼梯入口,能看到下面还压着几支小脚,这是我看到的最伤心的一个情景,就是差这么一点点啊,差这么一点点,从此生死相隔!
我当时拍了很多这样的照片,最后又一次次的把它们删除掉。我很难解释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做报道摄影很多年了,在世界各地跑,也经常接触很艰苦很危险甚至很残酷的事件,但是这样近而且大面积的悲恸真的是第一次遇到。每一次拍专题,不论多么惨的事情,我都能从一个有希望的角度来对待它们,但此时在震中,这种方式真的很难。或许,另外,我不希望自己的电脑里存留着这些令人伤感的记忆。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当时给自己的借口是,我这次来是参与救援的,而不是来拍这些东西的。毕竟我想已经有那么多新闻摄影师拍了那么多悲恸的图片了,我不想再这么做了,特别我自己也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有些东西自己真的很难直面。
映秀小学现场有一台吊车和一台铲车,这是我在映秀镇看到的唯一的大型救援设备,因为公路不通,所有的设备都运不进来。学校操场上还有一些母亲在痴痴的等,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任何一点消息或者改变都能让她们燃起一点希望的光,比如突然来了新的设备,或者出现了搜救犬。但是多数情况下,从废墟里抬出来的都是一具具的尸体,尸体就堆在操场后面。妈妈不敢看,结果我看到一个令我震惊的场面,一个小孩居然走过来,很平静的拉开尸体袋,然后告诉那个母亲,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X班的XXX,又打开另一个,这也不是你的孩子,这是X班的XX。
然后他站起来,笔直的面无表情的走向操场边的废墟,那里还不断有新的尸体运出来,我试着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理我。
这是在这次映秀镇让我见到最难受的场面,包括见到大量死尸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难过,我真的很担心这个小男孩未来的心理问题。
多数灾民都离开了这里,还有少数不愿意走的,问他们为什么。因为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做什么,而且财产也都没有了,出去也不知道如何生活,即便去要饭,别人都不会相信。
有一对夫妇俩,坐在废墟旁边,身边是整理出来的很多古书,我很诧异,他们给我解释说妻子爸爸是教师,在地震中死了,我们把他生前喜欢的都都找出来,烧给他祭奠。
在镇边上,我发现一队消防队员在忙碌着,路边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她在等救援队救出她新婚7个月的丈夫。夫妻俩开了一个小酒吧,地震的时候她丈夫在里面。当时已经是震后第5天了,还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消防队员让他们敲击作答,也还有反应,所以她还有一线希望。
在这里救援的是江西来的消防队,他们的最高长官,一个大校很沉重的跟我说,我们要是能再早来一点就更好了。其实他们所有的重型救援装备,包括发电机、切割机等等都是靠自己肩挑手扛翻山越岭到这里的,已经不可能再快了。
塌陷后的房屋变得结构很复杂,还有不期而遇的余震,上面就会稀里哗啦落一堆东西下来,大家还得飞也似的跑出去。这些都会给救援带来很大的麻烦。救援队的装备也不是太齐,他们切割用的刀居然是老百姓的一把菜刀,我们赶紧把我们的救生刀递他们,战士说里面空间小,不知道好用不,没关系,我们还有一把更小的救生刀,两把都拿走把。这样的事情我们遇到了好多,我们带的很多专业设备后来都捐给了其他救援队和医疗队,感觉灾难来的太突然了,大家谁都没有充分的准备。
等我们要走的时候,这里的救援还没有结束,大校给握着我的手说,如果真的能把人救出来,留给他们的两把刀会是他们此行最好的纪念品了。感慨啊。
在映秀镇,我总觉得是在一个巨大的凝胶里生活,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压在你身上。晚上每隔一两个钟头就会有一些余震把你吵醒,不让你安心睡去;白天,我其实根本分不清真的是有余震还是因为我累的头晕。
在废墟里走动时候我总是很小心,很轻,心里即希望能听到什么幸存者的声音,又怕听到幸存者的声音。在灾区,特别是在映秀的日子里,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有超能力,这样才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个体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实在是太孱弱和无助了。我去的时候震中所有的救援力量,军队、武警、消防、医疗或者民间组织都是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工作,没有补给,没有外界的联络,谣言满天飞,很多时候需要主动寻找救援机会各自为战,支撑他们继续做下去的我觉得只是作为“人”的责任感,所有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映秀的时候我有很多时间和广东医疗队在一起。这是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一个团队,广东医疗队在地震之后立刻组织起来,这只队伍的医生完全是由教授和副教授级别的大夫组成的,都是各地的名医。其中有大约90名医生和护士第二天就奔赴震中映秀镇。他们被冲锋舟送到铝厂码头之后就没有人再帮他们了,我估计这些大夫平时被人请出去做手术都是座头等舱住五星酒店的,这时候也只能自己扛着所有的设备和药品在滂沱大雨中,沿着不停有塌方的山路(后来有人把这条路称为“死亡谷”)走了5个小时高一脚低一脚才走到镇上,然后立刻投入救助伤员的工作。跟我聊的最多的肖建斌大夫给我看他的脚踝,在过塌方区的时候伤了,现在肿的跟拳头似的了,还到处跑看病人呢。
肖大夫得意的带我看他最喜欢的一个病人,居然就是我到达映秀时救出的那个伤员,那个男人在下面被埋了超过4天,抢救之后发现居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还有力气跟肖大夫唠嗑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能记住。肖大夫答到: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先忙着养病,我记着你的名字就行了。他还不忘对肖大夫做了个”V“的手势。
我后来才意识到我为什么喜欢和他们这帮人呆在一起,他们是所有团队里最乐观也是最有意思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他们的队长,广东卫生厅的副厅长廖先生喝烛光夜粥,廖先生给我们讲他们最大的困难是:没吃的和没喝的,没人管他们这些事情,都要自己想办法。还是人家医生这方面经验多,他们在两公里外找到了一条小溪,一化验,经过处理,能喝,这问题算是解决了。然后就是吃饭,通知他们带两天的补给,早就光了,每天就靠老百姓送的米熬粥喝。廖厅每天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出门找吃的。其实地震之后满大街跑着没主的牲口,猪都成了野猪,不过,知识分子们似乎比较好面子,不象我这么想的开。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买到了一头有主的猪,牵回来,带领诸位名医把那猪解剖了,所以那天大伙能吃上肉了。
诸位名医在当地也还有其他烦心事,其中最烦心的是能做的事情不太多,这八九十号人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最擅长的事情是做手术之类的,而在这里,多数人只能处理一下余震造成的伤口或者晚上给解放军脚底板处理个水泡什么的,再就是消毒。他们不停的跟我说,应该把我们放到附近医院去做手术,一天做十台都行。
我离开的前两天前新闻联播报了个假新闻,说他们这个医疗队一死一重伤,听得大伙都心惊胆战的。而这里和外面的民用联系完全是中断的,所以也没办法澄清。我要走的时候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有想带给家里的消息我会在出去之后给他们的家人一一打电话,结果收到了密密麻麻5页纸,正反两面,都是大家家人的电话号码,大伙一再嘱咐我,跟领导报平安的时候可以实话实说,跟他们家人一定要说这里条件非常好,不仅安全而且吃住都不错,就是打不通电话,还得多忙几天之类的……
我是很意外的乘坐直升机离开满目疮痍映秀镇的,俯瞰这里可以发现整个镇子已经没有完好的房屋了,至于山上的那些百姓的家则几乎完全崩塌了,镇周围到处是塌方的痕迹,你都不敢想那上次曾经有多少人家。
希望未来能再次回到那里,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什么有新希望的东西。
当然,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所有在地震中幸存的生者能度过难关。
再次向所有参与救灾的解放军指战员、武警官兵、消防队员、医疗队员和民间救援队表示敬意,你们是真正的英雄,代表着中国人真正的责任和荣耀,我为曾经能和你们擦肩而过的短暂时光而自豪。
更多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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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殇与生之后的奇迹
映秀的悲伤
10秒钟不到,整个映秀镇坍塌。
“我感到楼在急速下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片废墟里了。”董成根告诉本报记者。董成根在阿坝州制药厂二楼的车间上班,几分钟后她从窗口跳了出来,二楼其实已经在底楼了,而底楼则已经陷入地下。
她所在的办公楼共两层,“很多同事往楼梯口跑,但门被震得严重变形,卡住了逃生的通道,当场就看到有人被埋压。”逃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14:30。
地震后,这个常住人口近7000人的镇有近3000人被压在废墟下。映秀镇的每一寸土地上发生着一幕幕的惨剧。最触目惊心的悲剧发生在映秀中心小学:该校原有400多名小学生,160名学生被挖出来后,还有300名学生仍然被压在废墟底下。
地震发生时,映秀中心小学校长谭国强在行政楼二楼,剧烈的震动将他从二楼甩到了教学楼外的跑道上,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6层的教学楼已经倾覆。
六年级(2)班的刘莉是幸存者之一,她所在的班级一共26人,地震发生后逃出来3人,后来又救出2人,其他的同学都遇难了。她的母亲王和平告诉本报记者,刘莉是从窗口跳下来逃生的。
更多的不幸者仍被埋在废墟下。记者注意到,映秀中心小学整栋教学楼前只剩下一根旗杆,旗杆上还飘扬着国旗。倒塌的教学楼前,镇上唯一的挖掘机在作业,来自山东的消防官兵用随身携带来的设备试图挖出废墟底下埋着的老师和孩子们。
9岁的吴鑫磊是映秀中心小学三年级(1)班的学生,该班的学生在操场上体育课,为了照顾病愈的吴鑫磊,在教室批改作业的班主任让他留下来写作业。这两人也就成了地震中三年级(1)班的遇难者。
吴鑫磊的母亲余世英告诉记者,地震后,小学老师和家长们立刻开展自救,但是她没有发现儿子的身影。“我以前不敢看尸体,父亲过世都不看最后一眼。”但为了找到儿子的尸体,余世英天天守在小学救援现场,只要救援官兵抬出一具尸体就扑上去辨认,找那个“穿白格上衣、牛仔裤及黑凉鞋”的男孩。
40多岁的小学校长谭国强,一身泥泞的衣服上全是血污,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孩子们的。他只有用不停休的挖掘来掩盖自己的悲伤。余世英告诉记者,校长四天三夜没睡觉了,他一直忙着救孩子,他的老婆和妈妈就埋在旁边的废墟底下,但他一直忙着抢救孩子们。
与映秀中心小学同样备受关注的是映秀镇的门面建筑“漩口中学”。一进入映秀镇便能远远看到漩口中学正中严重倾塌的教学楼,一楼被“钉”到地底下,高一(2)班的刘杰当时正在二楼上政治课,一楼沉下去以后,他便从二楼顺利地跳了下来。
在映秀参与救援的官兵希望改写存活率数据。死亡的气息悬浮在映秀上空,但每一个废墟下也蕴含着希望。
映秀镇确实已不存在,这里是真正的震中。在地震发生后,它瞬间从世界上被抹掉了。记者看到,环绕着这座小镇的群山,几乎看不见绿色的植被。大范围的滑坡和泥石流,在山体上撕出了巨大的土黄色伤口,然后顺势而下,掩埋了山脚下的房屋。
夜深的映秀,漆黑占据所有视野。记者再一次来到映秀中心小学,面前的废墟下还压埋着200多个孩子,数十米外的江水还在流淌,山上滚下的石头砸进江水中,不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刚刚到来的部队点起的篝火正在驱走寒冷,星星点点构成微弱的希望。
拯救生命的奇迹
“震后半小时内获救:95%以上存活;震后1天内获救:80%左右存活;震后2天内获救:50%左右存活;震后3天内获救:35%左右存活;震后5天内获救:不足10%存活。”这是32年前唐山大地震得出的被埋人员抢救存活率数据。
在映秀参与救援的官兵希望改写存活率数据。死亡的气息悬浮在映秀上空,但每一个废墟下也蕴含着希望。身穿着或黄或绿或红色的专业服装的救援官兵跳进损毁的屋子里,用电子器械探测生命迹象,用专业灯具观察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
在这场超长时间的营救中,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一次次的方案思索,都好似穷其一生的力量。而在记者待在映秀的两天里,几乎每天都有幸存者获救。在映秀镇发电厂,来自山东公安消防总队的救援人员正在一堆废墟之上小心翼翼地敲打。他们的目标是废墟底下埋着的一男一女,尽管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超过120多个小时。
不时袭来的余震增加了救援难度。16日,救援队伍本已打通废墟,看到了压在下面的女性幸存者,他们甚至让一名队员钻进洞中爬行了10米,但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余震将所有努力毁于一旦,救援工作不得不在17日重新开始。
5月17日下午,山东公安消防总队副总队长陆长春告诉本报记者:“目前都是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实施救援,用最原始的方法对付倒塌了的现代化建筑,如果有专业的救援设备进来,救援时间可缩短一半。我们的救援队员通过打通的小洞为这位女性幸存者喂了水,顺利的话在晚上完成救援。”当晚23:00,本报记者离开救援现场时,救援仍在持续。
据了解,救援队伍16日18:58在映秀中心小学救出一名10岁女孩,在23:10又救出一名女青年。山东潍坊特勤中队指导员吴永康说,在营救这名女青年时,由于她身上牛仔裤的装饰铜扣压在了肉里,救援人员最后用剪刀一点一点把牛仔裤剪碎,以减轻女青年的疼痛,整个救援时间持续了整整12个小时。
顽强的生命力在灾难面前勇敢绽放成一朵娇艳的奇葩。5月17日18:15,一名来自贵州的男青年在被埋废墟下近124小时后,被上海公安消防总队地震救援队成功解救,成为目前映秀镇灾区灾中生存时间最长的幸存者。“这是生命的奇迹,作为孩子的父亲,感谢所有的救援人员。”获救者的父亲蒋林齐告诉本报记者。
5月18日18:00,映秀镇又传来让人兴奋的消息,被困146小时的映秀电厂职工沈培勇(音)获救。
据悉,来自上海、山东、江西、广东、重庆等十余省市的专业救援队伍、医疗队伍、防疫队伍配合四川省内的抗震救灾队伍以及数千名解放军官兵,在映秀镇联合展开了逐户搜救行动。
截至5月17日17:22,由上海消防总队总队长陈飞担任现场总指挥的救援队已在震中汶川映秀镇救出38名幸存者。“发现一个活体不容易,抢救一个生存者更不容易,多救出一个生存者是全国所有消防官兵的心愿。”陈飞告诉记者。
打通生命线
自5月12日发生8.0级地震以来,映秀镇便与外界失去联系数十小时,成为一座“孤镇”。
地震引发山体大面积滑坡、桥梁中断、道路被毁,并导致通信联络系统受到严重破坏,常规的通信手段已不能发挥作用。突然恶化的天气,进一步加剧了灾情,从12日晚开始,映秀开始降雨,13日凌晨雨势加大。瓢泼大雨加大了救援难度,山高路滑,救援部队行进更加艰难。
5月14日,驻渝某集团军工兵团打通通往映秀镇的水上运输线。15日起,驻渝某集团军再次投入工兵团、某炮兵团的1000余名官兵,启动8台大型工程机械装备,采取人工爆破与机械作业相结合的方式,开辟从漩口铝厂至映秀镇之间的陆路通道。
“在施工过程中,连续发生了多次5级以上的余震,不少地段修了又垮、垮了又修。”参与筑路的士兵告诉记者。
目前,通往映秀的路,除了直升机,就只能坐冲锋舟和步行,从都江堰经紫坪铺,到映秀,要越过被塌方和泥石流阻断的35公里,必须多次从213国道断绝之处折向小路。国道下方是滔滔奔涌的岷江水,上面是摇摇欲坠的峭壁石,脚下是泥泞的砂石和雨水冲刷下来的淤泥。
泥石流和余震总是不约而至。大批受灾群众和救援人员却不得不在这样一条“路”上往来穿梭,在狭长的岷江边形成一条长龙。
5月17日清晨7:00,在协助救援队搬运了两船救灾物资后,本报记者搭乘第一批开往映秀码头的冲锋舟,40分钟后到达码头。如果搭不上冲锋舟的话,则要越过黎明村,上紫坪铺大坝,沿着被塌方和泥石流阻断的公路步行。
从上岸码头到映秀镇不到6公里,但记者却足足步行了3个小时。5月16日,经救援解放军积极抢修,开通了一条从码头到映秀镇的简易公路,但又因17日凌晨发生的余震中断,记者只能再次翻到213国道,在一座塌方的公路桥前方,有一条泥泞的小路蜿蜒而上,坡度约75度,往返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援,缓缓前行。
一路上,各种车辆数百辆停在途中。尽管大部分车主不在,但没有一个行人打车辆或车里贵重物品的主意。路边的幸存群众,自发地从自己家里拿出食物,送给受阻的外地司机。
道路中断,为救援带来极大障碍。靠近都江堰的民用码头处囤积了大量救援物资,军用大卡车和民间车辆还在昼夜不息地往码头运输各种物资,但却无法及时运往映秀镇。
记者在映秀镇了解到,虽然上海、广东等地方的医疗队纷纷进入映秀,由于交通受堵,很多药物无法入内,医疗队只能携带简单药品救治伤员,被割伤、刺伤的伤者无法进行有效的伤口处理。
经驻渝某集团军千余名官兵47小时连续奋战,从都江堰通往震中映秀镇的约35公里水路、陆路交通“生命线”于17日16:16全线贯通。17日晚上,大批运输车正满载药品、食品、帐篷等救灾物资沿着“生命线”赶往映秀镇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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