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机器不转，企业完蛋

正在马局全神贯注研究生肖猴票印刷进度的时候，传达室门卫打来电话说，集团公司一个叫武马的人求见，让不让他进去？

武马是受陈龙的指派了解生肖猴票印刷进度的。

他来到邮票印制局时已经是傍晚了，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按规定，传达室门卫在这个时间是不会让他进厂的。

门卫给马局打电话的时候，武马在门口百无聊赖，背着手眺望着天边的晚霞。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在印刷学院学习的日子。

继而回想起马局那时候的容貌。

很多人不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同一所印刷学院学习过。

武马当年上印刷学院，是被父亲逼的。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印刷工人，希望儿子能子承父业。

武马的同窗们情况就不同了，除了个别几个人，心甘情愿入印刷学院学习的并不多，一般都是第三、第四志愿入学的。

唯独马局是个例外。

此人第一志愿就是报考印刷学院。

印刷原理学起来很枯燥，别的同学基本对学业不感兴趣。

偏偏马局无比热情，印刷专业课那么枯燥他都不打瞌睡，对印刷设备如数家珍，甚至能把公认无用的印刷油墨配比公式生生背下来。

马局还以学习认真，成绩优秀著称。

在宿舍里大伙谁也不愿跟马局说话，因为一旦话题涉及到印刷，他就中了邪一样，满嘴都是专色、实地、叼口、出血等印刷名词，说到兴奋处，追着你能说好几个时辰。

总之，马局一直在宿舍里难以找到知音。

只有武马由于个性的原因，经常礼貌的敷衍他几句。

于是就武马被马局当作知己。

武马知道，马局外表彪悍，其实内心颇有文学功底。

别人喝醉了都去侃大山，唯独这家伙，一喝醉就作诗，站在宿舍窗口向全校朗读。

有一首武马至今还记得：

闲暇小酌，扫疲劳而安坐；

酒黯乡魂，思此生之冥奥。

印刷圣堂，聚同业于一校；

说印论刷，赞江山之多娇。

笔墨纸砚，启奇术修漫途；

皂书彩绘，呈印技之初兆。

先秦印章，追发端已难考；

隋唐雕版，成大观然孤高。

宋诞毕昇，施巧智而惠世；

泥铸活版，跻中华之瑰宝。

丝绸之路，传技艺及西夷；

几度轘辕，遗印术于广袤。

释道传经，入市坊于布衣；

……

由于朗诵总在深更半夜，为此，马局没少被同学骂“傻帽”。

武马那时心里也非常赞同这个结论。

然而现在，马局厚积薄发，已经是印制局的主持了！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哎呀，武马，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循声望去，原来是马局迎了出来。

“还不是陈龙逼着我过来，这么晚了，影响你下班了。”

马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武马跟前：“没事，这个点回不了家的！快，咱们进去。”

有关马局的情况，还有必要补充说明一下。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印刷迷，家里给的不多的零花钱都被他买成印刷书籍了。

什么《毕昇略转》、《活版印刷史记》，都翻烂了，因此记了一肚子印界名人，印刷参数。

大学期间他甚至省吃俭用，凑齐一套《印刷总要》。

这书奇贵无比，他买了也不敢让家里知道，于是天天在就着月光在被窝里研读。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近视了。

顺便说一句，武马跟马局原来都在发行部工作，彼此配合也算默契。

尽管如此，两人现在毕竟不在一个单位，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到了马局办公室，给武马倒好了茶。

刚喝了几口，武马开始回忆当年印刷学院的美好时光。

马局却不太愿意谈这些事情。

他现在的心思都在生肖猴票的印刷进度上。

“武马，方才你说，陈龙逼着你过来，是不是打听猴票的进度？”

马局没有猜错。

陈龙派武马过来的确是这个意思。

具体说来是这样的：

生肖猴票由于宣传到位，各省开发产品、零售等工作都要事先安排，这邮票印刷的进度要有保证。

陈龙对进度着急呢！

喝了几口茶水之后，马局便开始跟武马介绍生肖猴票进度的事：

“武马，刚才你说影响我下班，其实这些日子每天都不能准时下班的，大家都在加班，我怎么能先走！”

武马脸上笑容不减：“马局，我知道你们周末也在加班！”

马局道：“我们这里不加班不行呀！到时候生肖邮票出不来，陈龙能不怪罪我……”

武马哈哈一笑：“马局，还有点紧迫感吗……生肖邮票按时发行可不敢耽误了，到时候可不是陈龙怪罪你，全国集邮者也不答应！”

马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告诉陈龙，让他放心，月底就可以先把零售的发出去！”

武马愣了一下，马上摇头：“不行，零售的是小头，预订才是大头！这个必须保证。”

听了这个问题，马局就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苦笑着摆了摆手：“武马，我争取，我争取，眼下弟兄们可是二十四小时两班倒！”

说着他又捏了捏拳头，笑道：“我周末都不敢回家，在这里一直盯着。”

“是呀，印制局我不是没呆过，有些事领导必须在场。”

“这样吧，跟我到车间看看，大家正在加班……”

马局拉着武马来到车间。

只见那里加班的工人忙的不亦乐乎！

看到武马进来，一个领机，马上过来介绍印制进度。

就听领机笑道：“……武马，你放心，进度还算理想。这机器开顺了，脾气秉性也了解了……按这个进度能够保证交货日期，不会影响发行！”

听着领机在那里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武马有意想泼一些冷水，就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我们集邮经营需要的不仅是零售的数量、预订的数量，还有制作邮品的数量。”

领机神秘的一笑，压低了些声音：“武马，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马局已经安排好了，在你面前他不报喜，其实你说的这些数量应该没有问题，我天天盯在机台上，每一个班出多少数量我能不知道！”

武马听罢只是一怔，然后皱了下眉，责怪道：“马局，为什么刚才那么保守？”

马局摇摇头：“不是我保守，我的留一手，谁知道哪天机器又不玩活了？”

武马才松了口气。

武马这时想起，刚才经过车间的时候，在墙上看到一条标语：“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

标语这东西在企业的作用很复杂。

一般来说是在号召大家做一些谁也不愿做的事，比如“无私奉献从我做起”。

还有的是在表达某种信念，典型的有“谁不爱厂，厂不爱谁！”“安全生产不是儿戏，不安全生产就是儿戏！”

再有一些就纯粹是给“法盲”扫盲的，例如“私拿产品是违法行为”。

不过警示性的标语你最好把它当真，比如“机器不转，企业完蛋”，因为一旦这样，企业还真是完蛋了。

为此，印制局也贴了不少类似的标语。

马局兴冲冲的指着标语告诉武马：邮票印制局开始实行“质量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