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什么?离开家乡30多年,当年龄愈来愈接近半百之时,这是自己常常会自问的问题。
于我而言,乡愁就是家乡的名字。这些年来,每年都要填写一些表格,里面不仅要填自己的籍贯,还要填父母兄弟姊妹的地址。因此,家乡的名字就常被拿出来,一次次用水笔工整地书写在那些表格里。
家乡的名字有些奇怪—干杉。常被人读错、写错。
干杉。干和杉,都是多音字。干,可以读平声,也可以读去声,杉可以读“沙”,也可以读“山”。正确的读法是读平生声的”干“,和”山“的
音。可却常被一些不熟悉的人读成其他的了。至于写错,小的时候,哥哥学做工匠,常买些原材料,开的发票上的地名,有写成:干沙、甘杉、甘沙等千奇百怪的名字的。
别看是两个普通的字,”干杉“之名来历却是十二分的神奇。家乡的名字来自一棵古老的杉树。我的记忆里,有三个人给我说到过这棵树:一是已经过世的奶奶。奶奶说,这棵树她见过,大约是上世纪60年代倒的。倒的时候,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垄里,遮天蔽日,雨过雷停,大树倒了。还说,这棵树的树皮常被老百姓割来,烧成灰冲水,可以治小孩子拉肚子等疾病。因为有这样神奇的效果,树干被老百姓慢慢割空,终于承受不了,倒了。二是父亲的印证。那是父亲常随奶奶迁徙在水利工地上,树倒时父亲约十七八岁,是见过这树的
。三是小学校的语文老师。老师姓彭,是个知青。他曾专门去调查过这棵树,并写成文章,说此树本是一棵,后来因雷击,树巅倒过来插到地上,又长成一棵。所以有”干杉树倒插复生“一说。更奇特的是,几盘树枝,是分年发青,今年这边鲜活,那边枯萎,明年那边鲜活,这边又枯萎。至于是不是这样,印象中,奶奶好像没有给我说过。
记忆里,还有件有意思的事,也是围绕这棵树来的。八十年代初,公社(那时好像还是叫公社)办起了少儿图书室(好像是源自”三家村“之一的廖沫沙廖老的支持,廖老出生江苏,但其家就在距离古杉树附近的一个名叫石坡的村),有年公社搞文化活动,出了个对联求对,上联就是:干杉古树古杉干。也不知是否有人对了出来。
虽然对这棵神树好奇,但我却没有去过那树曾生长的地方。到了读初三的时候,我转到了乡中学,曾去找过,但哪里已经住了几户人家,树的遗址荡然无存,只是住的这家生了一对双胞胎,也是我的同学。
一棵树,一棵古老的神树,最终以一个乡、一个村的地名,让人记了下来。”干杉树“,成为每一个干杉人的乡愁。
这些年来,围绕家乡的故事很多。早先的干杉,也许是字里带”干“,境内仅一条小溪,为浏阳河的支流,因此常年遭受干旱。为了引水,专门修筑了20多公里的水渠,从浏阳河引水。也正因为如此,那时的干杉,在长沙县的所有乡镇中,属于落后、偏远的地方。据说,第一次合并乡镇的时候,周边的乡镇,谁也不愿意与干杉合并,最后,一个面积73.6平方公里、人口3万左右的乡被保留了下来。
近些年来,随着长沙城市的扩展,长沙县的经济迅猛腾飞,干杉,这块昔日的偏僻、平穷的土地,却成为招商引资的一方热土,成为县域经济规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成为工业优先发展的重点乡镇。湖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陕汽重卡、海驿物流、上海大众等一批企业、学校进驻干杉,镇里设立了工业园区,不少汽车配件企业落户其中,全镇汽车配件产业,在全县举足轻重。尤其是上海大众的进驻,未来的干杉可望将成为中国又一个新的汽车小镇。交通也变得发达起来,双向六车道的黄江公路,直通长沙城,绕城高速、长株高速、沪昆高铁、磁悬浮都在境内穿越,临近黄花国际机场区域成为空港城的一部分。
几次开车回家,都出现过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尴尬。尴尬中,感叹家乡一日千里般的变化。尽管这些变化,于我其实关系不是很大。可家乡,这份浓浓的乡愁,却不是想割舍就能割舍掉的啊。
乡愁难忘,难忘乡愁。
前不久,有同学发来信息,说家乡即将撤销,与另外一个以伟人名字命名的乡镇合并。上网一查,原来,湖南省提出在全省开展乡镇撤并工作,长沙县就要撤掉3个乡镇。不幸的是,家乡就在其间。更不幸的是,家乡的名字也要被取代。
日前,已有报道,家乡与黄兴镇合并,成为新的黄兴镇。”干杉“作为一个乡镇地名,成为历史。
没有了名字的家乡,虽然还是我的家乡,有了新名字的家乡,却不一定会系得住乡愁。但对于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学习在、玩耍在一个叫”干杉“地方的我,我不能想象,以后谈到自己的家乡,该如何的回答。
也罢,就让家乡的名字,成为记忆里的一个字符,在异域他乡,夜深人寂之时,独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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