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真好!”手机里传来家人的短信,称赞油炸红薯片的味道。
这些红薯片是我元旦从老家带来的。今天吃过中饭,我试着照当年奶奶和妈妈炸红薯片的方法,炸了一盘子的红薯片。
别小看这不起眼的红薯片,当年可是农村孩子流着涎水垂青的美味食品。
我的家乡属低微丘陵地带,是适合种植些红薯的。那个年代,红薯是农村人最喜欢种植的作物之一,因为红薯全身都是宝:红薯藤是最好的猪饲料;土里的红薯呢,很大程度上就是支撑一家人的粮食,有时也是菜肴。到收获红薯的季节,父母亲将红薯挖出来后,用水冲洗干净,晚上就在煤油灯下,用刨子将红薯刨成红薯丝。然后将红薯丝用纱布(大多时候用的是旧蚊帐)裹住用水冲洗,将红薯中的淀粉洗出。这些淀粉,大多是作为礼物送给城里的亲戚的。而洗过了的红薯丝晒干后,大多是和大米一起煮饭。这饭叫红薯饭,味道一点都不好。淀粉被洗掉之后,红薯丝几无营养,纯粹是作为肚子的填充物。那时我是最不喜欢吃这红薯饭的,有时犟起来,难免不挨大人们几巴掌。这个时候,疼爱我的奶奶总是将她的饭分给我,而她自己就吃干巴巴的味同嚼蜡的红薯丝。
除了刨丝,家里还会将一部分红薯加工成食品:一种是将红薯切成片,在滚水里汆过捞出来晒干,是为红薯片;一种是将红薯煮熟捣烂成糊状,有时也加点芝麻、茴香甚至橘皮,在农村常用的木制的筛茶用的托盘上铺平,摊成薄薄的一大块的,晒干之后剪成各种形状,是为红薯糕。有时也借用我们的红领巾,临时作成一个布袋,留一小孔,将红薯糊糊挤成条状,在稻草上晒干,是为红薯羹。
这些片啊、糕啊、羹啊晒干之后,平常是不会再加工的,用塑料袋装好,到临近过年时才会拿出来加工。有时,我们肚子中的谗虫被勾动后,往往会偷偷拿些生的放在书包袋或口袋里,背着家人享受。
过年的时候,无论是富的家庭还是穷的家庭,都要认真准备一番。小时的我们是最巴望过年的。一般在除夕的前几天,奶奶和父母亲就要动手准备些好吃的东西。其中或炒或炸这些红薯片、红薯糕、红薯羹,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那个时候,奶奶健在,操持这一切的就是奶奶了,父亲打下手,母亲只有烧火的份。
首先准备的就是用茶油炸一些灰面团,不过这灰面团里是有肉、有茴香的,长沙叫这东西为发肉。如今依然是餐桌上常见的一道菜,只不过现在是掺合到火锅里煮食,而那时是切成块状蒸食。搞完这些,就开始做红薯食品。将红薯片、糕、羹拌着沙子分别在锅里翻炒,用沙子的热将之炒熟。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有一小坛子这样用来炒制包括蚕豆、黄豆、玉米等的沙子,炒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沙子都是黑色的了,黑得闪亮。用沙子炒一部分之后,奶奶往往会用茶油再炸一部分。茶油是生产队分的茶籽在榨房里榨的油,很香。用油炸的红薯片、糕、羹,味道明显比沙子炒的要好吃得多。大多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我们很多时候只能站在灶台边,小尝一点。
这种吃红薯饭、用红薯食品的日子很是过了些年。随着农村生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吃饭不再是什么问题了,红薯自然就不再是主食了,更多的时候,红薯丝也成了猪们的食物,每年奶奶依旧会做一些红薯食品,但很少用沙子来炒了,多用茶油炸。更为严重的是,随着生活的日渐富足,这些红薯做成的食物,亦不再让我们垂涎三尺,逢年过节,即使油炸出来的香气依然,但与其他形形色色的食品摆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却是那样的不般配,那样的土气十足,往往到最后,盘子里留下的就是这些红薯片、红薯糕、红薯羹。
奶奶去逝后,家里很少种植红薯了。但不管种与不种,妈妈会象奶奶在世一样,每年都做些红薯食品,准备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吃。不过,很多的时候,我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上几块,似乎是安抚母亲。当然,不管我们喜欢与否,吃与不吃,母亲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她只是象奶奶一样地,年复一年地做着,年复一年地在节日里盛出来给我们尝。
2015年元旦,我开车回了家,事先没有给父母亲打招呼。2014年我在博客中有写道,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可是当我调来湘西工作之后,这种愿望实现起来就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回到家里,父母亲象往常一样的高兴。为我准备这,准备那的,恨不能将家了有的,都让我捎些回去。妈妈问我,有红薯片要不要?并且很快就将这些东西拿到了我面前。看着这些好丑陋的红薯片,我心里有一点犹疑,但很快,我决定要带些回去。
想不到,这些貌似丑陋的红薯片、红薯糕,味道依然还是当初那么的香,那么的好吃。
来,这些红薯片、红薯糕里,不仅包含了对往昔贫困日子里的农村生活的美好记忆,更是包含了逝去的奶奶、健在的母亲的爱。这种爱,这种醇香,就是“妈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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