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发表于2018年3月14日《今晚报》副刊，原题为《切莫轻忽少年郎》。文中论述这样一个观点：孩子们在十岁以内的学习能力是惊人的，然而现代语文教育严重低估了孩子的接受与理解能力，造成孩子生命及教育资源的巨大浪费，这种情势亟待扭转。

除夕跟老姐姐、老哥哥三家人团聚守岁，酒过三巡，端上荤、素两种馅的水饺来。不由想起从前下乡时老乡爱说的一句俏皮话：“俺家一年到头吃饺子！”——“一年到头”既可以理解为全年一天不落，也可以指一年熬到“头儿”才能吃上一顿。那时谁也不曾料到，天天吃饺子的日子还真让我们赶上了。

都说如今年味淡了，其实从物质上讲，“一年到头”都在过年，谁还在乎这一顿？除夕守岁的重点也由吃喝转为亲情交流，孩子的成长变化自然成了核心话题。

姐姐的重孙女刚出生五个月，已经很硬实，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一屋子人。哄着她玩的是哥哥的外孙女，今年十二，刚好本命年，个子快赶上姥姥了，穿着妈妈当年的掐腰红袄，居然很合身。

哥哥不忘夸外孙女：期末拿了全班第一，数学满分，语文只扣了二点五；英语朗诵得了奖，诗词竞赛由区里选拔到市里……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还是两年前，过春节“抢红包”，我拿着手机，既不会抢，更不会发。她接过来双手一通快按，交到我手里说：行啦。——那一瞬间，我忽然领悟到：人生的头一个十年，生命的绽放灿烂而恣肆，简直就是憋足了劲儿的爆发！

从呱呱落地到咿呀学语，开口早的孩子不到一岁就能跟大人用语言交流。若是在双语环境下长大，两三岁的孩子已能熟练使用两种语言，而且是边玩边学、毫不费力，全不用“头悬梁，锥刺股”。

四五岁在幼儿园学了拼音，喜欢看书的孩子已能连猜带蒙地读“字书”。大人把手机、平板藏来藏去，一旦被他们拿到，立刻无师自通地打起游戏。上了小学，课外再读个什么班儿，拿回卷子来，俺哥这名牌大学毕业的都摸不着头脑，可孩子一摸脑瓜，答案已脱口而出……十来岁的孩子，社会经验自然是欠缺的，但论智商和学习能力，已足堪与成人匹敌，乃至“完胜”！

想到这儿，心头不免一沉：而今的初等教育，是否低估了孩子们的潜能？——在古代，四五岁能吟诗作对的，固然是神童；但六七岁开蒙读“四书”的，却大有人在。远的不说，我翻看一套百年前（1914）的“高等”小学课本，那是专为四至六年级的女孩子编写的。当时“新文化运动”尚未兴起，课文全用文言撰写。内容则超乎想象地丰富：励志勉学、孝亲乐群、运动卫生、家政女工、人文新知、自然常识、科技成就、经济术语……

来看一篇课文：“斯密亚丹，苏格兰人也。卒业于大学，深研道德伦理，尤以经济学擅名。尝著《原富》，其言曰：富之大源在于劳力，劳力始分功，因分功而后有交易，因交易而后有物价，恒视租、息、佣三者以为差……”

这是介绍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及其著作《国富论》的。十多岁的小女生在教师指导下，完全能够读懂。几个学期下来，知识上的收获，语文能力的增强，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随着白话文的兴起和教育科学的引进，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小学课文已是“大公鸡，喔喔啼”。人们在展开双臂拥抱“科学”的同时，大概没能充分考虑白话与文言在学习难度及智力开发上的巨大差异。

而今一个孩子从小学到高中，要上满2500堂语文课，所学十之七八是一读就懂的白话文，这难道不是对宝贵生命和天赋潜能的巨大浪费吗？虽然也选一些诗词古文，但篇少时短，成效堪忧。

有一年给成人班上课，有个小伙儿捧着本《红楼梦》问我：“老师，《红楼梦》有白话版吗？”我被他问“蒙”了，接过他手中的书，随手翻开一页递给他——那是第十六回，贾蓉为讨好凤姐，要用“公中”的钱给凤姐捎私货；“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我问小伙儿：“说说看，你还要什么样的‘白话版’？”

十多年前曾跟同事讨论：钢琴有考级、奥数有考级、外语有考级……为什么古诗文没有考级？将来专业弹钢琴、当翻译的能有几人？然而“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趁着耳聪目明、记忆力超强，背上一千首诗词、一百篇古文，并不十分费力，那可是一生受用不尽的！

好在反思的不止我们几个。近年来不断有消息传来：央视举行诗词大会，旨在“汲取传统文化的营养，以涵养当下的生活”。社会上掀起诗词热，连春晚相声也玩起诗词接龙。又听说中小学教材中的古诗文篇目将大幅增加，这一切都令人振奋。——当我们“一年到头吃饺子”时，全民族文化素质的提升工程也进入快车道，这无疑是教育之福，也是民族之福，值得我们大声叫好！

书讯

《讲给孩子的中国文学经典》京东、当当有售：

         https://item.jd.com/12292903.html

http://search.dangdang.com/?key=《讲给孩子的中国文学经典》&act=inp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