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坛品酒”余味长
(后 记)
编 者
2008年过去了。这是多么不平常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咬文嚼字》的重头戏是:登坛品酒。从于丹到阎崇年,一连12份“品酒报告”,引起了全国媒体的热情关注,连新华社也多次发布消息。这次“品酒”活动,既为《百家讲坛》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又宣传了《咬文嚼字》的办刊宗旨,达到了双赢的目的。
(一)
“品酒”活动能够成功进行,和《百家讲坛》的坛主们的积极支持是分不开的。
早在2007年7月,根据广大读者的提议,《咬文嚼字》锁定了12位坛主,作为2008年《众矢之的》的目标。在我们分别向各位坛主下了“战书”之后,立即得到了理解和响应。
纪连海先生首先表态。如同他的演讲一样,纪先生快人快语,干净利索,一口答应愿意作为靶子。他说,凡是自己公开发表的演讲,公开出版的图书,全都可以提交读者审查。在读到本刊发表的批评文章后,纪先生更是主动提出,把批评文章转载到他的博客上面,一点也不讳疾忌医。
刘心武先生的态度同样值得称道。他不但同意“红楼”揭秘的第一、二部作为咬嚼对象,还希望把即将出版的第三部一并列入,以被“咬嚼”为幸事。对于读者提出的批评,他诚恳地表示感谢,公开对媒体承认:“我确实对某些文史知识的了解不够深入。”承诺书籍再版时,一定改正书中的错误。
在12位坛主中,于丹、易中天人气正旺,在全国穿梭奔波,日程排得很紧,但他们还是设法和本刊取得了联系。特别是易中天先生,在和本刊通电话时,一口气说了三个“绝对”:“这件事情很好,你们尽管挑问题,我绝对绝对绝对信任你们。”2008年的合订本,由易中天先生撰写序言,他给文章拟了一个标题:“该认错时就认错”,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主讲鲁迅的孔庆东先生,有“北大才子”之称,他思想犀利,文字幽默,才气横溢。当他得知自己也是“目标”之一时,特意给本刊发来封信,十分严肃地表示:“不论何种原因造成的文字错误和知识错误,作者都有责任,也都应该虚心听取哪怕是非常刺耳的意见。”
孔庆东先生在来信中有一段话,专门评价了这次“品酒”活动,这也许可以代表各位坛主的心声。他说:“你们这次挑错行动,首先态度是严肃的,自己端得正,道理才能讲得直。其次又是友善的,不是为了贬人扬己、哗众取宠,而是平等质疑,就事论事,这是我们语文界非常值得倡导的一种批评姿态。”
(二)
登坛品酒,既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不是小题大做,自我炒作,其文化意义是不容否定的。
如果把各位坛主的演讲及根据演讲出版的图书比喻为酒的话,那么,这次“品酒”活动首先是去除了酒的杂质,提高了酒的纯度。活动开始之前,本刊便宣布,我们的目的不是拆台而是补天。事实证明我们正是这样做的。一年以来,刊物共披露了约一百条差错。这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错误知识的扩散,图书重版时及时更正错误,更是直接提高了文化产品的质量。
而且,抓住这些差错,传播正确的语文知识,无疑是在全国范围里,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语文课。比如,本刊曾先后载文,指出纪连海先生、隋丽娟女士都曾在演讲中把“委蛇”的“蛇”(yí)误读成了“shé”,媒体配合本刊开展宣传,说是“一条‘蛇’绊倒两位大家”。这个成语的读法立即引起了广大读者特别是主持人的注意,误读因此而大大减少,产生了积极的社会效果。
刊物指出的虽只是个别的差错,实际上是在提倡一种严谨的学风。比如,于丹教授多次讲到《论语》有两万多字,其实她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实际统计过。本刊读者下了一番笨功夫,从《学而》到《尧曰》,二十篇文字逐篇逐字地数,证实于丹教授所依据的版本,只有15918字,离两万字还远着呢。这种批评当然谈不上有多少学术含量,但它有助于研究者端正学术态度。
同样,纪连海先生在谈到《四库全书》的编纂时间时,说是1772年开编,1881年编定,1884年抄录完成。前后经历了一百多年。这三个时间一个也不对。1860年英法联军烧毁圆明园,《四库全书》因此而大量散佚,怎么可能到1881年才编定呢?正确的说法应是: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开馆纂修,经十年完成,至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缮写完毕,共历时十五年。本刊的纠错文章,既向读者讲解了正确的文化知识,又给了纪先生善意的提醒。纪先生后来诚恳地说:“这是我的粗心所致,在讲课中口误多说了一百年。”
除了上面所说,“品酒”活动还有利于活跃学术空气。比如,本刊共指出王立群先生八条差错,其中有两条王先生提出了反批评。一条是本刊认为汉代实际上已有指南针,王先生认为,那种名为“司南”的仪器,无论是制作材料还是工艺水平,都和指南针不是一回事。另一条是本刊认为貂蝉只是一个传说中的美女,并非实有其人,王先生不该把传说认定为史实;王先生则引清梁章钜的《归田琐记》为自己辩解:“虽其名不见正史,而其事未必全虚。”坚持自己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这其实是两个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课题。本刊十分赞赏王先生的态度。我们相信,只有通过这样的批评和反批评,才能推动学术文化的健康发展。
(三)
“品酒”活动已降下帷幕,但从中引出的教训,却是值得我们深长思之的。这里,本刊想提出四点建议:
第一点是给坛主说的,扩而大之,是给所有作者说的。作为文化产品的生产者,你们应该有接受批评的欲望,要千方百计地寻找批评,闻过则喜,而不是充耳不闻,依然故我。这里可以举个例子。紫禁城出版社出有《清朝皇帝列传》一书,阎崇年先生在书中写道:“‘高阳酒徒’汉高祖刘邦和‘凤阳乞僧’明太祖朱元璋等,他们之所以成龙,绝不是其父母培养教育出来的。”把刘邦当成“高阳酒徒”,显然是张冠李戴,为此,本刊早在2003年便载文批评。想不到的是,在此后出版的《正说清朝十二帝》一书中,阎先生几乎又原封不动地用上了这段文字:“‘高阳酒徒’汉高祖刘邦和‘凤阳贫僧’明太祖朱元璋等能够成龙,绝不是父母培养教育出来的。”我们见到的2007年3月第21次印刷的书中,依然一字未改。对外界的批评如此隔膜,让人有点吃惊。
第二点是说给电视台听的,电视台不仅要重视观众口味,还要重视文字把关。毫无疑问,电视是强势媒体,但文字运用却并非它的强项,甚至缺乏应有的责任意识。从“品酒”活动披露的差错来看,不少差错是字幕制作造成的。主讲人讲的是“索隐派”,到了荧屏上成了“索引派”,红学研究历史上哪有“索引派”呢?主讲人讲的是“都察院”,到了荧屏上又成了“督察院”,殊不知明代的“都察院”,是都御史和监察御史合二为一的称呼。至于“不耻”误为“不齿”,“必须”误为“必需”,更是屡见不鲜。这些差错居高不下,便和电视台没有严格的审校制度有关。
第三点是说给出版社听的,为了适应市场竞争,出书节奏尽可加快,但三审制不能形同虚设。于丹教授的《〈庄子〉心得》,开篇第一个标题是“庄子何其人”,这是明显不通的句子。作者可能已习焉不察,我们撇开不谈;电视台没有专人审读,出错自然难免;出版社是怎么审稿的呢?一般的人凭语感,都能发觉这是一个病句,出版社编辑都是审读专家,而且要经过三审,怎么能让这样的句子漏网呢?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竖的是三审的大旗,其实却是一座空城,没有真正布防。
最后一点是说给编辑听的,各位有加工的责任和权力,但千万不要滥施刀斧,闹出佛头着粪的笑话。这次“品酒”活动,不断听到坛主喊冤,他们声辩自己的原稿未错,是编辑加工时误改的。比如,本刊批评王立群先生的文章刊出后,王先生接受媒体采访,报纸上出现了这样的标题:“《咬文嚼字》八咬王立群,王立群‘咬’出版社”。王先生认为有些账不能算到他的头上。比如讲汉武帝“烧香拜佛”,这显然不合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王先生说他没说过这话,是编辑为了适应读者阅读加进去的。这类声辩一再出现,值得各位同仁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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