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刻板规律，睡眠质量却不高。时差便在我身上尽情肆虐。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我一直视为畏途。除夕9点多才安顿下来，倒头便睡。醒来时觉得已近拂晓。看表，才2点半。再也无法入睡。以后的几天，我一天晚一小时醒来。好容易适应，又回到北京时间，无所适从，终日昏昏沉沉。

失眠的人，脑子里总在回放发生过的片段。明知毫无意义，却欲罢不能。我在想送我们出机场的那位越南的士。夜色中面庞黝黑，模糊不清，极为健谈，情绪高涨。英文流利，还用广东话说了句“恭喜发财”，俨然半个老乡。神态得意，说我们过年撞了大运，碰上会说英文的的士。当时不以为然。后来证明确实如此。巴黎的士大多不会说英文。

的士帮我们拿行李，手脚麻利。又伸出一只手掌和两根手指，画龙点睛般地透露了年龄。 我先以为是52，为了捧场，便故作惊讶，啧啧称奇。见惊骇效果不如预期，他大失所望，用英文连连说70，70，70。悻悻跳进驾驶室，绝尘而去。 我老娘在一旁由衷地赞叹，“52岁，这般敏捷，不简单。”

看来，只有中国人的一只手掌鬼斧神工，能翻云覆雨，变幻出六七八九十等大于五的数字， 以便腾出一只手，捋着胡须，妆点睿智的笑容。 西方人动手不动脑，只得双管齐下。 只是这手势的文化误读，让巴黎越南的士的壮心不已白白落了空。可惜。

我在想，这是一个坚韧不拔，骁勇善战的民族，同样继承了华夏几千年的文化基因。他们也过春节，不过越南的士刚才说，他们今年的春节早一天。Why?  回去得查查资料。我在想，他是否家境殷实， 越南独立时随家人亡命法国？ 抑或越战期间作为越南船民落荒而来？在他的少年，青年和中年时代，故国终日浓烟滚滚，焦土遍地, 生灵涂炭。 一个命运多舛的民族。 我在想，这位越南老人经历了多少流离失所，巨变沧桑，才会如此兴高采烈，穿行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我头痛欲裂，睡眠却迟迟不肯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