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倾心于我的新人么？

首先请你注意，我确实远远不是你想象的人；

你是否想象我的身上寄有你的理想？

你是否认为我很容易成为你的爱人？

你是否认为我的友谊会使你心满意足？

你是否认为我是一个忠实可靠的人？

你是否看不到比我这一正面，比我那温良而

    宽厚的作风更远之处？

你是否想象你正在立足于真正的土地上向真

    正的英雄人物迈进？

啊，梦想家哟，你是否想到这一切也许全部

    是梦幻和迷津？

                ——选自《草叶集》中的“菖蒲集”

    惠特曼一生中写过不少性爱诗，但真正的爱情诗却不多，而且主要是写被爱的。这与他的经历是一致的。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发现惠特曼爱过哪一位女人，他也终身未娶，却知道有不少女人曾经倾心于他。早期如女作家朱丽叶·碧奇，她曾以“一个女人”的名义撰文评价惠特曼：“上帝祝福他吧。我知道，由于《草叶集》，华尔特·惠特曼在人世间以及在人世之外都将是不朽的。”据说由于她对惠特曼的热爱，还给自己的家庭生活造成了“相当大的一场纷扰”。后期如英国女传记家吉尔克利斯特夫人，她曾经携儿带女来到美国，追求了惠特曼整整3年，最后不得不郁郁离去。

    惠特曼对这些追求者始终是婉拒但亲切友好的，他终身未娶的原因据说是为了保持精神与肉体的“纯洁”。我个人认为惠特曼是那种使命感很强的人，他命中注定要作为民族和时代的代言人的角色。这使得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诗歌创作上了。

    上面这首诗，可能就是写给某位追求者的。他知道爱情是盲目的，陷入情网中的人总是把自己心爱的对象想象得十全十美，因此，他委婉但十分真诚地提醒对方，自己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这一切也许只是“梦幻和迷津”。这首诗之所以感动我，就是因为作者的坦诚与体贴，表现出高尚的人格和认真负责的精神。

再看另一首：

我一度路过一座人烟稠密的都市；在我的印象中，城

   市的景物、建筑、习惯、传统尽是为未来而设，

但是如今在满城风物中我只记得和我邂逅的那位女郎，

   她曾因爱我而挽留我，

我们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别的事情我都早已忘却，

我只记得那位女郎情意缠绵地眷念着我，

我们又是彷徨、爱恋，又是惜别，

她又握我的手，真使我万分难舍，

我现在仍然看见她默默地缄闭着悲痛而颤抖的双唇

   依偎着我。

           ——选自《草叶集》中“亚当的子孙”

    在路过一座陌生的城市时，邂逅一位可爱的女郎，这可是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浪漫故事。更何况那女孩还对自己情意绵绵、难分难舍！据说有传记作家考证：惠特曼曾在新奥尔良认识一位混血女子，与她相爱，由此成为诗人。但又被另一位传记作家查证说：“从未发现一个具体事实支持这种浪漫主义的捏造。”不管有没有这事，反正惠特曼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诗篇，道出了千百万男人的心中所想，这就够了。这首诗用长长的、连续不断的句子，很好地表达了缠绵的感情。不过惠特曼写得最好的爱情诗还是下面这首：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柔地来向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

   和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到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你。”

现在我们已经相会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很平安，

我爱，和平地归回到海洋去吧，

我爱，我也是海洋的一部分，我们并非隔得很远，

看哪，伟大的宇宙，万物的联系，何等的完美！

只是为着我，为着你，这不可抗拒的海，分隔了

   我们，

只是在一小时，使我们分离，但不能使我们永久

   地分离，

别焦急，——等一会——你知道我向空气、海洋

   和大地敬礼，

每天在日落的时候，为着你，我亲爱的缘故。

                  ——选自《草叶集》中“亚当的子孙”

    这首诗应该也是一首写给追求者的诗。在诗中，他把相爱的人比作两滴海水，虽然在滚滚的人海中彼此暂时分离，但只要大家回归精神的大海，他们就会永久地在一起。这使我们想起中国的一句古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惠特曼真是个空前绝后的诗人，不仅是他的那些大海奔流般的长诗，不仅是那些隆隆战鼓般的战争诗歌，连这些并非他主要创作题材的爱情短诗也写得这么从容大气、别具一格，真像开天辟地一般。翻翻中外古今的诗歌史，像这样风格独特、形式自由、气象万千的爱情诗，你可找出第二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