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何曾来入梦

这是五年前的今天在QQ空间中贴的一则说说，早忘记了，早晨打开手机跳出【那年今日】，就是这则说说。五年时光，转瞬而已。那个时候还年轻，喜欢胡思乱想，心有所感就发个帖子。而今老矣，很少写博客发帖子了，“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很多想法在脑子里的时候觉得很深刻，一写成文字就变得浅薄了，不等上帝发笑，不等别人嘲笑，自己就先笑自己了。

看到河南周口挖出清朝朝服干尸的新闻，想到前几天看到的另外几条关于古墓的消息，一则是陕西西安发现了唐代上官婉儿的墓，一则是江苏泰州挖出了百年古棺，棺中的女尸竟然没完全腐烂，当地博物馆准备将女尸身上的衣服剥掉看看。古代帝王将相豪富之家的陵墓接二连三被发现被挖开，尸骨被挖出来切之割之，曰考古曰研究，陪葬的珠宝玉器被取走，曰展览曰收藏，想想也真令人感慨。唐代王梵志诗云：“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宋代范成大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人再长寿，不过百年，人生再辉煌，不过帝王，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样的，一人一个土馒头。普通百姓的坟墓很少有人注意，盗墓贼也不屑光顾；而帝王将相富贵之家的坟墓，不仅是盗墓者的目标，更被现代人以考古的名义公开挖掘，殉葬珍宝被取走不说，尸骨也暴露于外。最典型的是秦始皇陵。秦始皇活着时就大造陵墓，制造了那么多兵马俑来保护自己的灵魂和陵墓，结果陵墓还是被挖开了，大战兵马俑之类的魔幻故事也没有在现实中发生。如果真的有鬼魂，秦始皇的鬼魂怎会善罢甘休？看样子似乎没有灵魂了吧。

但也不尽然，或者肉体只是灵魂暂时寄寓之所，一旦离开，几经轮回，早忘记了原来的肉身，陵墓以及殉葬珠宝等等也就毫无意义。古埃及人认为灵魂不朽，无论过了多久还会回来找原先的肉体，于是他们将尸体制成木乃伊，等待灵魂归来。但电影《木乃伊》的情节一直没有在现实中发生。古印度人则认为，灵魂随时都可以离开肉体，如睡眠时、生病时，但还能回来，找到原先寄居的身体。但人一旦死亡，灵魂就彻底离开不会回归了。中国人相信，即使人死了，灵魂和肉体之间还是有着紧密的关联，所以对殡葬特别在意。但夜晚墓地中的点点鬼火实际上是土中化学物质磷的燃烧，即使是在梦中，也极少见到死者形象，魂魄极少来入梦。灵魂为何忘记了一度寄寓的身体？为何不常回来看看？民间虚构出王婆汤、奈何桥的故事，来解释灵魂的遗忘。

据说也有极少数的人朦胧记得前生之事。据记载，晋代名臣羊祜就记得前生之事，五岁时让乳母到邻居家找自己的金环，乳母觉得很奇怪，因为乳母一直带着他，从没见他玩过什么金环。羊祜自己到邻居家东垣桑树中找到了金环，邻居大惊，原来金环是他夭折的儿子的，后来不见了。乳母将前后经过告诉邻居，邻居悲惋不已。据《冥报记》记载，隋朝的魏州刺史博陵崔彦武记得前生之事，有一次巡行到一邑，愕然惊喜，对随从说，他前生住在此邑中，为人之妇。他根据记忆拐弯抹角到了一户人家，叩门而入，年老的户主人出来拜谒。崔彦武看见堂屋东壁上离地六七尺的地方有一处隆起，就对户主人说：“我前生读的《法华经》和五只金钗藏在墙上隆起处。我还记得读佛经时不小心将第七卷结尾处烧了。如今我经常诵读《法华经》，每到第七卷末尾，无论如何记不住。”他让左右随从凿开墙壁，果然是一个经函，函中有金钗和佛经，佛经第七卷尾果然烧掉了几行文字。户主人哭泣着说，他妻子生前常读此经，金钗也是妻子的。妻子因生产而死，佛经和金钗不见了，没想到藏在这里。崔彦武又说，院子里有一棵槐树，他前生在生产前曾将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在树洞中。他让人去看看，果然找到了一束头发。崔彦武临别时给户主人留下了衣物和很多东西。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宋代的黄庭坚的。据说二十六岁的黄庭坚被任命为知州，一天他在州衙内午睡，梦中走出衙门，来到一个村庄，远远看见一个白发老婆婆在一香案前祷告，桌上供着一碗芹菜面。黄庭坚走近，不自觉地端起芹菜面来吃了，吃完回衙。一觉醒来，梦境甚清晰，嘴里还有芹菜香味。次日午睡，又做同样的梦。黄庭坚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出州衙，循梦中道路行去，行至一村落，走到一户人家，叩门而入，正是梦中所见的老婆婆。老婆婆说，昨天是她女儿的忌日，因为女儿生前喜欢吃芹菜面，故以芹菜面为祭。老婆婆的女儿死去二十六年了，而黄庭坚当时正二十六岁，昨天是其女儿忌日，而恰是黄庭坚的生日。老婆婆告诉黄庭坚，她女儿生前喜欢读书，信佛吃素，很孝顺，不肯嫁人，发愿求来世转男身，二十六岁那年生病死了，死时说还要回来看她。黄庭坚走进老婆婆女儿的闺房，只见靠墙一个柜子锁着，黄庭坚依稀记得锁匙的位置，让老婆婆找出锁匙，打开柜子，里面是老婆婆女儿读过的书，黄庭坚仔细翻阅，大吃为惊讶，他每次考试写的文章竟然都在里面，一字不差。黄庭坚这才明白老婆婆是他前生之母。

像羊祜、崔彦武、黄庭坚这样能回忆起前生的情况极少，更多的人轮回之后将前生之事彻底遗忘了。问题是，如彻底忘记前生，如前生和今生毫无关联，因果如何体现？于是佛教中有第八识阿赖耶识之说。《入楞伽经》《大乘起信论》《大乘密严经》说，阿赖耶识名如来藏，如大海之波恒生恒灭不生不灭不断不常，能摄一切法，生一切法，是一切善恶种子寄托所在，业种在未受报前都藏在阿赖耶识中。有了阿赖耶识，灵魂就似断实续，今生的肉身好比寄居蟹所寄居之壳。既然是壳，那么就没有必要为腐朽的肉身哀悼。扫墓祭祀，也只是寄托哀思而已，既然是寄托哀思，在心里默念即可，没有必要花费十几几十万去买那一平方不容膝的墓地，更没有必要耗费物力财力去建造豪华的陵墓。基督教有地狱炼狱天堂之说，但丁《神曲》中描述的炼狱有九层，生前犯有可宽恕罪过的灵魂分别在那里忏悔，洗涤灵魂。如果真的有灵魂，人间更像是灵魂的炼狱，经受住考验的升入极乐，否则坠入深不可测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