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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看了美国电视剧《权力的游戏》，想到了前段时间朋友让我看的几部官场小说。《权力的游戏》的宏大叙事是那些官场小说没法相比的，不过二者相通的地方很多，都是写权力和阴谋。

以前看过很多古代权谋故事，但看了官员写的官场小说还是受到震动。按照小说中的描写，官场混乱污浊，不看政绩，不看才能，全靠关系，玩的都是权谋。官场非黑非白，似黑似白，是个灰色地带，更像是江湖，许多正大堂皇的规则都是虚设，真正适用的是江湖规则，而江湖靠的就是关系，编织关系网则要用金钱，这或许是贪官众多的原因吧。江湖中讲义气，要结拜，结拜要歃血为盟发毒誓，之所以要发毒誓，是因为谁也不信任谁，本无血缘关系，交的就是利，而以利交者利尽则散，利益冲突更会反目成仇，所以官场中没有真正的朋友，要结交只能交官场外的朋友。按小说中的描写，处级以下的官吏要有一点才干，因为说到底还是需要有人干活，处级以上则基本上靠关系靠后台，没关系后台，升迁就很难很慢，更多的是靠幸运，很多官员信佛信道信命相，就是因为如此。

这些官场小说是故事化的权谋书，据说很多官员私下里读，想从中学习为官之道。如韩非子所说：“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如果人人都知道了，权谋也就失效了，所以权术轻易不能泄漏。讲权谋的书很多，如《老子》《太公六韬》《鬼谷子》《孙子兵法》《韩非子》《战国策》《长短经》《资治通鉴》《厚黑学》《君主论》等等都讲权谋，据说好些官员在枕头下放着一本或几本，晚上睡觉前都要翻一翻。

无论是西方的马基雅维利还是中国的韩非子，他们的政治权谋论的基点是人性本恶。所有的权谋书都认为，人受利害关系所左右，利他主义是不存在的，即使偶尔做点好事，也是伪装，是为了赢得名声，是为了满足个人目的。人心如此险恶，在政治中就要遵从胜王败寇的丛林法则，要时刻牢记“身边都是敌人”，只能靠暴力和阴谋取胜，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要像动物那样，要学会狮子的残忍和狐狸的狡猾。不需要守信，也不要指望别人对你守信，在政治中讲诚信只会一败涂地。

与马基雅维里的政治权谋论在西方受到批判不同，以韩非子为代表的权谋思想是中国文化的一股暗流。在历史上，中国一直是人治、专制，自然会产生暗箱操作，衍生出复杂的官场权谋文化。中国是个内陆国家，而且是农业文明，人口没有流动，生存资源又紧张，再加上中国人没有真正的宗教信仰，没有超越世俗的伦理，只想着福禄寿喜，沉溺于功名富贵，自然会你争我夺、尔虞我诈，人际关系必然变得错综复杂。中国人喜欢斗，特别是喜欢内斗，据说其中乐趣无穷。

回到那几部官场小说，朋友让我谈谈读后感，我沉思了一会说：我不相信官场真的如此污浊黑腐，我不相信天下滔滔皆如是。如果官场真的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用尽心机，尔虞我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样的人生不会有什么快乐幸福可言。我相信世间还是好人多，乐事多，是韩非子、马基雅维利等人把人类的阴暗面绝对化、扩大化了。太阳落了，月亮升起来，月亮落下去了，天也快亮了，太阳又升起了。一年之中，还是晴天比阴天多。在这个相对太平的时代，应该多做一些有意义或有意思的事。如果那些官场小说中所描写的官场生态是真实的，那些官员不想着为百姓为社会做点事情，只想着权利争夺，只想着一己富贵，这样的一生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庸庸碌碌，苟活而已。

由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员想到了南非总统曼德拉。曼德拉的去世，几乎震动了整个世界。那天一大早，朋友就打电话告诉我：曼德拉死了。我和朋友聊天时说过，现当代人物中，曼德拉称得上是个人物。曼德拉的奉献，不限于一国一族，更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群体，而是为了普世大众，因为种族隔离、专制压迫等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对整个人类都是威胁，好比世界有机体上的一个毒瘤，随时可能转移，随时可能蔓延扩散。曼德拉的勇敢、宽容令人赞叹，而他的勇敢和宽容来自无私，无私者无畏。看淡名利，勘破生死，才能了无牵挂，才能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沉溺于名利，贪生怕死，是苟且活着，极少真正想到别人，正因为如此，曼德拉的精神才可贵。有那么几年，人们动不动就谈幸福，大多数人所认为的幸福，实际上不过是物欲、肉欲等个人欲望的满足的快感，而欲望满足的快感常常是一闪即逝的，就好比男女欢爱时的高潮。而且大多数人的幸福感来自与他人比较，别人骑驴子，自己骑大马，别人住平房，自己住别墅，就觉得自己幸福了。很多人有了权势财富房子豪车，还有情妇情夫小三小四，但还是不满足，还是没有幸福感，于是吸毒，于是狂欢，或者信佛信道，从中找寄托。实际上，真正的快乐幸福来自于助人，所谓的助人为乐。能力有限的话，可以让亲人快乐，让朋友快乐，能力大的话，可以为众生谋福利，使一方一国甚至天下百姓快乐。

想到了季羡林的一段话：“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绝大多数人的一生之所以无意义无价值，是因为大多数人是庸庸碌碌活着，蝇营狗苟地活着。又想到一首歌中唱的：“一路上有人付出虔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祈祷，有人过了一辈子只为一家几口每天都吃饱。”很多人常祈祷，但不是为他人，而是为自己，祈祷神佛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祈祷神佛庇护自己贪腐做坏事不要被捉到。对普通百姓来说，为一家温饱而奔波可以理解，但也要知足而止，也要取之有道，有的人为了一点点利益卑躬屈膝，无所不为，男人卖人格，女人卖肉体，可谓龌龊。那些只知道玩弄权术，只想着升官发财，用贪污受贿得到的钱包二奶玩小三，从不想着为百姓谋福利、为社会做贡献的官员，那些用尽心机、坑蒙拐骗、不知餍足，钱多了养三妻四妾，买私人飞机游艇，只知道炫富奢靡的商人明星，他们的一生也是了无价值，和为温饱而奔波、庸碌活着的普通人没啥两样。

由曼德拉想到中国文化中经常提到的文人精神。会写诗作文的并不一定就是文人，文人要有胸怀要有境界。文人即使不能胸怀天下，也不会对个人私利斤斤计较，不会沉溺于个人的恩怨悲欢。真正的文人永远不会成为奴才，可以是帝王之师，可以是帝王之友，即使做臣子，也是如范仲淹所说的“君臣共理天下”，如黄宗羲说的君臣平等，同是为天下百姓服务的公仆。文人像麻雀，永远向往自由，厌恶一切束缚。文人都有慈悲情怀，总想着救济天下。文人都是潜在的侠客，总是想着锄强扶弱，匡扶正义。行侠仗义必须有武功，所以武夫可以不习文，但文人必须习武。像清代的学者颜元所说，文人必须文武兼修。千古文人侠客梦，侠义精神应该是文人精神中最重要的成分，侠义精神就是锄强扶弱，救济天下。文人大都是悲观主义者，所以很容易与佛教产生共鸣。文人又是真正的彻底的乐观主义者，因为悲观之至，才有真正的乐观，看透了人生不过如此，世事不过如彼，才能心胸坦荡，无忧无虑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