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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3日，在杭州，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很像昨晚看的《宋城千古情》表演中的金山寺场景。现实中有很多类似白蛇许仙的悲情故事。而断桥飘雪，意境优美感伤，和西湖的调子很搭。雷峰塔倒了，现代人又重建了，很有象征意味。如今阻断现代白蛇许仙爱情的是精神观念的雷峰塔。据说杭州很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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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和朋友慢慢踱到西湖边。断桥上挤满了人，或看桥下一碧的荷叶，或远眺对面的雷峰塔，大都是一对对情侣。断桥早在唐代即有，此后历代文人多有记述，然真正传名还是因为白蛇许仙的故事。所以，只有山水远远不够，还要有文化有故事，哪怕是虚构的故事，否则再秀丽的山水都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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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岳王庙。岳飞之死，原因很复杂，如文官的轻视排挤，其他武官的嫉恨，但关键还是宋高宗。岳飞先是要迎回徽钦二帝，又要宋高宗立养子为太子，特别是几次以辞职归田要挟高宗，令高宗很不爽。竟然要发十二道金牌才班师，令高宗很疑忌。除掉岳飞是宋高宗的意思，秦桧说的应该不错，所以罪名“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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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翻《说岳全传》，想到了狄青。岳飞和狄青有很多相似处。他们都出身草根阶层，靠个人奋斗而成功成名。他们都是先习武，后折节读书，但还是被文官瞧不起，受到排挤甚至陷害。二人的结局也相似。狄青被排挤出京城，在地方任上郁郁而死；岳飞则被杀害于狱中。岳飞蒙冤而死，很不幸，但因此而流芳百世，又是其大幸。然幸与不幸，谁也说不清，因为后世流传的岳飞故事有不少是虚构的，所以流芳百世与他本人无直接关系。身后是非谁管得，都由后人摆布。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既然流芳还是遗臭都与本人无关，所谓的身后名也就没有多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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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杭州返回，在路上。在杭州呆了一周，似乎喜欢上了杭州。人间天堂云云，有些过了，但杭州确是消磨岁月的好地方。山不高水不深，但充满灵气，女子并非都很美，但都很秀气，怪不得历代文人雅士眷恋杭州，白居易词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何日更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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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初的李渔写过一副对联：“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现代都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满大街都是忙忙赶路的人。即使是假日旅游，也是匆匆来去。滚滚红尘多诱惑，熙来攘往求名利，很难停下脚步。不是没时间享乐，是没有心境。周作人在《吃茶》中说：“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忙里偷闲，停下来，静一静，回头看看，向前望望，人生路漫漫，但终点并不远，没必要那么匆忙，从容点吧。快乐很简单，约三两朋友，到茶馆中品品茶，聊聊天，到河边吹吹凉风，这个时间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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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住的小区不远处是公墓，他很是烦恼。我给他讲了明代康海的故事。康海在北邙山麓建了一座园亭，开门就能看到坟墓，有人问他：“日对此景，令人何以为乐？”他回答：“日对此景，乃令人不敢不乐。”造物不仁，使人对死亡充满恐惧，造物又很仁慈，用死亡时刻提醒人，劝人及时行乐。汪曾祺说：“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人生百年三万六千日，即使天天都快乐，时间也有限，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忧愁困苦？快乐与否与环境和物质条件有关系，但关键还在于内心：“心以为乐，则是境皆乐，心以为苦，则无境不苦。”三毛写过一篇《什么都快乐》，清初的李渔说，富人有行乐的资本，穷人也有行乐的方法，在家快乐，外出也快乐，睡着乐，坐行立也快乐，看花养鱼听鸟各有情趣，真的是没有什么能让他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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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劝我读《楞严》。《楞严经》是佛教重要经典，有“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人间糟粕书”之说。读书是人生最有意思、最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之一。孔子说：“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明代于谦说：“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劝人读书也是一种功德。历史上有很多劝学故事。三国吕蒙本一介武夫，在孙权劝勉下发愤苦读，成为饱学之士，筹略奇至，令鲁肃刮目相看。宋代狄青听从范仲淹劝告，折节读书，精通各家兵法，武功加奇谋，立下赫赫战功，由普通士兵做到最高军事长官枢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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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转冷，秋意更浓。满目秋光，落叶漫天舞西风。池中枯荷飘摇，空中寒雁呀呀过危楼。满目黄花红叶衰草，天阔水远山瘦木空。一杯茶，一杯酒，相对无言，情绪千万种，如烟往事历历堪回首？百岁光阴如梦蝶，眼前红日又西斜。摘黄花插头上，烹肥蟹饮烧酒，直到月儿斜星斗满空。夜深也，人睡也，明朝看黄叶红叶铺满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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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已过，高温依旧，不过秋意亦渐显。树木开始落叶，夏花不再绚烂，太阳照在身上依然火辣辣，但吹来的风不再携裹暑热。晚上锻炼，湿淋淋的全身是汗，回家开着空调看电视，一部电影看完，已是午夜。冲了个澡，到阳台上站站，仰望疏星河汉，远看灯火稀疏，风起了，吹到身上，满是凉意，想到了宋词中的句子：“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不知不觉中，又一个季节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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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朋友谈孟子。孟子虽被尊为亚圣，但身后处境实相当尴尬。孟子所主张的道统为后世儒家精神之支撑，但后世走狗文人又经常贬斥诋毁孟子以巴结当权者。汉代俗儒贬孟子为俗儒、迂儒，宋儒更以诋毁辱骂孟子为时尚，最典型的是李觏，他竟以喝酒骂孟子为生平乐事。宋儒认为，孟子的仁义之说会让百姓受骗上当，忘却所谓的君臣大义，导致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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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谈孔孟。孔孟并提，但思想有很大歧异。孔子强调礼，孟子要从权；孔子谈忠孝，孟子倡仁义。明清之际顾、黄、王的思想，晚清谭嗣同的仁学，都溯源于孟子。孟子鼓吹人本，认为君主代百姓治理天下，无道则可废之，令后世君主很不爽。唐太宗以二十一人配享孔庙，竟无孟子。朱元璋要把孟子清理出孔庙，又删节《孟子》，恶狠狠地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乎？”即使在今天，孟子的思想仍属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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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让我谈老庄。老庄并提，但《老子》中充满了机心，即使是其中的“道”，也更多地有阴谋的意味，而机心是庄子要彻底消除的。老子是阴谋家和法家之祖，所以韩非有《解老》《喻老》。同学做官，让我推荐两本书，《资治通鉴》嫌长，《下级学》被查禁了，最后推荐了《老子》和《庄子》。《老子》之中有权谋，《庄子》可让人有平常心，不急不躁，就不会出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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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恋时不懂爱情，现在知道啥是爱情了，但早过恋爱季节了。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悖谬。爱情就应该是一见钟情吧，像“非诚勿扰”节目上的男女那样左挑右捡，权衡掂量，不可能产生啥爱情。爱情如禅，不过不是主“渐悟”的北宗禅，而是主“顿悟”的南宗禅。茫茫人海难寻觅，回头一看在那里。不过还是要寻觅，不能等，也不能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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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在很多人看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虚无缥缈，不像金子银子房子车子包包那样实在，但爱情可能是一抹亮彩，使你灰色黯淡的人生有那么一点意义。短暂人生，稍纵即逝，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忍耐去等待。维持无爱的婚姻可以，但即使到了金婚钻石婚，也不值得赞美。离婚再寻觅不能提倡鼓励，但也无可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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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红楼梦》，谈了一下午爱情。木石前盟云云应是寓言，但现实中确有一见即似曾相识的故事。爱情是寻觅，如没有前生的模糊记忆，在茫茫人海中再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宝黛前生相识，今生再遇，互为知己，相互关爱，最后没有成就美满，确实让人慨叹。如歌中所唱：“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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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一下奥维德的《爱经》。奥维德认为女人天生风骚，常欺骗男人，因此男人也就不需要对爱情忠诚专一。这种对女性的偏见存在于很多文化中。拉伯雷《巨人传》说，男人只要结婚，都有做乌龟的危险。古代中国的男人很矛盾，希望自己的妻妾贞节，希望别人的妻妾都放荡不堪，这样他们才能够享受偷情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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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看《唐伯虎点秋香》，又翻了翻唐寅诗集。唐寅有藏头诗藏“我爱秋香”。秋香实有其人，为金陵名妓，曾向沈周学画，和唐寅有同门之谊。然秋香年长唐寅二十岁，两人间不可能有风流韵事。点秋香据说是苏州才子陈元超之事，而唐寅有名，又狂放不羁，后世将故事转嫁到了他身上，于是有“唐解元一笑姻缘”。唐寅早年家中连遭不幸，家境衰败，后受舞弊案牵连被斥为吏，妻子又绝情而去，精神迭遭打击。应宁王之请赴南昌，察觉宁王图谋不轨，装疯裸奔才得以脱身而归。历尽坎坷之后，他看穿世事，转而信佛，自号“六如居士”。其临终诗云：“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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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是前生约定，也要用心去寻找。电影《缘分天注定》中，偶遇的他和她各将姓名电话写在一张钞票和一本书的扉页上，如钱和书流转到对方手上，就说明有缘。七年后，两人各自准备结婚时想起了对方，在绝望时竟看到了书和钱。人生并非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意外与巧合，冥冥中已被细密庄严地编排好，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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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天下掉下个姐姐》中，音乐制作人临终给儿子留下六句话，第三句话是：“所有你觉得重要的东西都不重要，所有你觉得不重要的都重要。”你特别在意的那些东西，后来会发现并非像你一开始想的那样重要，如官位、金钱、别人羡慕的目光等。而你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才是你庸庸碌碌人生中的一点亮彩。那个音乐制作人留的第一句话是：“不要用太多的精力去追求别人都追求的东西，那么多人都去追求的东西，往往是没有意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