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都是诗

——读高涛短篇小说《秘事》

杨柳岸

性这个生命之火，在我们的这个社会里，常常是被讳莫如深、秘而不宣的。可以说，高涛的这篇小说《秘事》（原载《山花》2014年第九期B版），就是以第一人称“我”的叙事角度，讲述了一个少年的性的萌动与成长，与一个成年男人的性生活。小说中所说的秘事，就是指性和性生活而言。

这篇小说是以倒叙开头的，“我”的母亲病逝不久，父亲就要另娶新人，做儿女的就有些在心里难以接受。这种现象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似乎是很常见的，会牵涉到一些道德伦理与法律问题之讨论。老人丧偶后该不该再娶，该不该有自己新的感情生活，这当然不是问题。而“我”为什么还要为此纠结呢？是因为他心里隐藏着一段“秘事”。对一个还不到十五岁，少不更事的少年来说，他的生活内心世界都是透明纯洁的，是不会有什么“秘事”的，他的父亲是一个风趣幽默的数学老师，又打得一手好监球，他以父亲为荣。而在他十五岁那年一个夏日午后，他无意中发现了父亲与一个叫刘晓梅的年轻寡妇有私情，父亲的形象在他内心一下子轰然倒塌。之后，他把这个“秘事”一直在心里藏了二十年，因为这“秘事”存在，似乎也并没有影响到父母的生活。而当二十年后，母亲病逝，父亲要与那个刘晓梅结婚时，他才把这个他在心底藏了二十年的“秘事”告诉妹妹王美丽。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妹妹心里也藏着一个也许更大的“秘事”：他们的父母在外人看来幸福和睦的生活下面，掩盖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事”：母亲患了一种重病，不能过正常夫妻生活。那个刘晓梅是寡妇，而父亲实际上也是在守活寡，他在性生活上也算是个单身，如此说来，两个单身男女，你情我愿，郎情妾意，这在情理上也是说得过的。现实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法律与道德，不能涵盖丰富的生活。如小说中所写，母亲对于父亲的感情出轨，可能也是心知肚明的，她对此无奈，但也说明她的通情达理。父亲几十年，不与妻子离婚，也说明他是爱妻子的。爱情与性，不能两全时，牺牲其一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以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父亲做到了。而等母亲去世后，父亲急着要与那个相恋二十多年的女人刘晓梅结婚，也在情理之中，他要给她一个名分，也给他们二十年的爱情一个正名，毕竟他们都老了，来日无多了，所以世俗的一些讲究也就不顾及了。但是，当父亲查出重病时，他又不想结婚了，他不想连累这个和他相恋二十年的女人。爱不是自私的，父亲的爱是可以让人感动的一种深沉的大爱。所以，这篇小说名之为“父亲的爱情”，也是完全合理的，这爱情是从一个儿子眼里写出的，从亲情里写爱情。

如此，兄妹二人分享各自心里藏了二十年的“秘事”，两个秘密合二为一，揭开了一个更大的“秘事”。 “我”只知道父亲在外面另有女人这个“秘事”，这当然是不道德的。“我”对家里这个“秘事”竟然三十多年而不知，这是男孩子没有女孩子心细这个生理特征所致？这是否能说明妹妹就一定比哥哥更懂得生活，更能包容性对看待生活？当然，这与女性天生的善良与善解人意可能有关。其中也有家丑不可外扬成分。俗话说，关起门来过日子。生活中有些所谓的秘密，是应该得到保护的，是不能破坏的。一些秘密要揭开，比如小说中那个“那段时间湖里淹死了一名花季少女”，这少女本不该死去的，神秘有很多时候是由于愚昧而引起的。这个无名少女的死去这件事本身，对于我们活着的人来说，也是一件“秘事”。这些所谓的神秘，是应该撕去其神秘外衣的。而另一些秘密要得以保护，这可能也正是生活的复杂性表现罢？小说中写到：“人生是一则谜，谜底最好不要揭开。有些事情是不能刨根问底的，揭开和撕裂同样痛苦。人活在无知不觉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是一种成长中具体的迷惘与痛苦，也这是一普遍的朴素的对人生之谜的追问与哲思。“每个人肚子里都住着一个魔”。在这篇小说中，这个“魔”可以说就是他对性的无知，性的萌动让他产生的本能冲动。而就在他用望远镜在观察他父亲的“好事”时，他自己的作为男人性成熟的表现，出现了第一次遗精，这个本该是人的自然生理现象，却在一个少年内心产生震动，如同那个夏日里的风暴一样强烈。而在此之后不久，他又在学校无意中“爬煤堆”偷窥了一个女生洗澡，尽管偷窥到的内容极其有限，但这行为本身就是不可告人的“秘事”。他是幸运的，他的偷窥没有被人发现，而学校另一个叫马蚱的男生，他就不那么幸运了，他“爬煤堆”被发现抓住，被打被骂“臭流氓”，名誉扫地，最后疯了。他和那个马蚱，他们为什么要去偷窥，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臭流氓”，是因为他们无知，是因为他们对人生之谜好奇。一个学生因为一时无知而被“疯了”，这是多么不人道的事情！这是社会的无知，责任更在于社会。

这篇小时间跨度几十年，写了父母的动人的爱情和他们之后几十年生活，同时又写了“我”的成长历程，用兄妹二人的眼光视角去写了他们父母那一代人的生活，这本应该是很有难度的，这也是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举重若轻地概括了一个家庭几十年的生活。但作者巧妙地借用了一个“秘密”，通过对一个秘密的深度追究，深刻地触及了生活的深层意义。可以说，在成长小说中，包含了一个爱情小说，这是这篇小说的一个特色。在形式上，这篇小说语言简洁含蓄，富有诗意，在节奏上富于跳跃性如诗节一样的分行文字的使用，使小说有一种叙事诗的抒情与流畅。小说语言有诗意的画面感，形式是小说，却诗意盎然，小说以第一人称，以真切鲜活的人之初的生命体验，娓娓道来，如如泣如诉，都是生命的独特体验的真情流露。而对一些场景也写得生动鲜活，比如小说中写少年在远远观察他父亲与人“野合”，把一场轰轰烈烈的性爱场景写得淋漓尽致，却又含蓄而富于诗意的美感，丝毫不涉于低俗恶趣。而小说把少年的性的萌动与成人的性生活都像这样处理得朦胧而诗意，经过少年纯真的心灵过滤，给读者留下充足的回味空间。

西方有句格言：理解了一切，就意味着原谅了一切。少年最终原谅了父亲，他当然也感动,有些愧对父亲。有些爱如烈酒，没有经过岁月熔炼的纯真少年是不会理解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秘密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无知。生活是复杂的，认识生活往往是有一个阵痛的的历程，对生活需要有足够的宽容。

201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