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北戴河惊涛拍岸的浪里击水弄潮,我也曾在静若处子的天津于桥水库畅游自如。然而,最初学会游泳却是在故乡的涝池里。
涝池是一块不大的凹地,长约百余米,宽四、五十米,也有更小的。它常位于村子的两头,是乡亲们一镢头、一镢头刨出来的,其功能在于雨季蓄水。暴雨来时,从农家院落排泻里出来的雨水便沿着家家户户门前的小沟渠四面八方汇聚到涝池里去。连日的降雨,涝池就被雨水撑得满满的,甚至溢过岸边,漫向周边。
涝池的岸边一例是柳树,粗如井口。树冠如同一把墨绿的巨伞,在夏日里时常撑起一片阴凉。雨过天晴后,蓝天、白云,连同青枝绿叶都映照在涝池中的水里,清清的水中,便有了云的漫步,燕的身影。一群小鸭来回穿梭嬉戏其间,黄黄的小嘴巴,雪白的细羽毛,煞是爱人。这时候,最快活的要数小孩们,他们三下五除二地就脱去衣裤,然后,光着身子,站在岸边朝水里倾斜的柳树杈上,扑通一声,四周溅起高高的浪花。可人却不见了影子,“妈呀,瞎了!娃咋不见了!”别急!你看,不一会儿,他们便从岸的另一头露出湿漉漉的脑袋瓜来,手里还捏了一条小鱼,得意地举向半空。可是,就在他得意的同时,小鱼却噌的一下从他的掌中逃走了!他并不沮丧,在他看来,捉一条小鱼,要比算一道简单的加法题容易得多了!他又一次用手捏住鼻子潜进水中。当然,这一切要背着家中的大人,否则一顿棍棒之苦是不可避免的。尽管我们赔尽小心,但还是不时会被街坊邻居发现回去告诉家里大人,因此,我们的屁股被打得紫一块青一块是常有的事。
和我们一起凫水的还有一只只青蛙,青蛙不仅是凫水的好手,更是唱歌的行家,在朦胧的月色里听取蛙声一片是最惬意的事了。
大雨初歇,清澈的池水透着无限的凉意。这时最快乐的自然要数那些村妇,尤其是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她们哼着小曲,拉着家常,扭着鼓鼓的屁股,迈着碎步,三五成群地抱了一大堆要洗的衣服,带上搓板来到池塘边。她们一边议论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一边用皂荚搓洗着衣服。她们的说笑声随着洗衣溅起的水波荡得很远很远。
但是,若遇上了久旱未雨,涝池的水就会越来愈少,愈来愈黑,甚至还发出一股呛鼻的臭味,池底也全是一层厚厚的黑乎乎的淤泥。这时,往往是我们捉鱼的最好时机,我们一群孩子一齐下水,用脚一阵乱踩,待水变得异常浑浊,鱼儿就全都浮在水面上。有人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绑在竹竿上的网罩捞鱼,一捞一准,保你满载而归。有的干脆就伸手捉,鱼儿从手中滑落,在腿上乱撞的感觉真好。黑黑的混水把我们都染成一个个“包公”,可是,我们还哪里还在乎这些呢?涝池无论是脏是净,是清是浊,它依然是我们儿时最向往的快乐。我们常常兴趣盎然地将池底黑黑的淤泥故意涂抹自己的额头上、鼻梁上、脸蛋上,光溜溜的身体上。那时候,每个孩子都快活得像个神仙。
多少年了,岁月之河涤荡掉了多少往事,可故乡的涝池却依然泛着清波沉淀在我的记忆里,尽管它早已被湮埋了。
我怀念故乡的涝池,怀念它曾带给我的无限的欢乐。
2006年第2期《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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