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习作 |
走进皇甫寻柳青
文/高涛
著名作家柳青离开我们已二十八年了,今年又是先生九十诞辰,清明时节,怀着敬仰和悲痛之情,我走进了皇甫村。
皇甫村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南约五公里处,是神禾塬上一个小小的村落。
知道皇甫村是因为柳青先生在这里写就了他人生的扛鼎之作——《创业史》。这部彪炳千秋的辉煌巨著在成就柳青的同时,也让这个过去不为人知的小村名声鹊起,众多文人骚客在此驻足凝思,追思缅怀,追寻一代文学大师的足迹。
在四月轻柔的风里,紫色的桐花不时从枝头无声坠落,又黄又嫩的油菜花亮成一片。那坠落的桐树花,那黄灿灿的油菜花,对于英灵,我想这是最美的问候和祭奠。
每年清明节,这个往日多少有些冷清的村庄都会有很多文人纷沓而至,他们将花圈,花篮和怀念敬献给在此长眠的文学大师柳青之灵。
如今的皇甫村炊烟依旧袅袅,可茅草老屋哪里去了?河边的小桥依然依旧,可那个夕阳中晚归的老牛哪里去了?一排排大瓦房,一座座小洋楼,这还是那个穷得连买种子钱都东借西挪的黄甫村人吗?
说起柳青,老人们语气有些颤抖,问是那个常坐在社员炕头和地头拉家常的柳书记吗?
清澈见底的镐河水如今还在淙淙的流淌,哈蟆滩的蛙声如今还响成一片,可那个黑皮肤,大眼睛,戴着眼镜,留着八撇胡子,矮瘦的老柳哪里去了?是的,那个戴着眼镜的老柳哪里去了?是的,那个时常在村里转游的老柳哪里去了?皇甫村的村民在问,问崖坎上苍苍的老槐;问小桥上晚归的老牛;问村舍袅袅升起的炊烟。
种子只有埋在泥土里,才会孕育,发芽,成长。舍弃大城市的繁华,落户在这个黄土高原的小村,您一呆就是十四年,十四年呀!根,只有深深的扎在泥土里它才会永不枯竭,才会枝青叶茂。您是一棵大树,您的养分来自于您脚下的土地。一滴水,只有放进大海里,它才会永不干涸。您朴实的文字,如同您朴实的外表,在北京开会,因为您农民一样的打扮,而被门卫挡在门外。没有华丽的文字,感动人的是流在您血脉里的真情。在您的描述里,向我们走来的是一个个神禾塬上的子民:梁三宝,王家斌,狠透铁……他们的喜,他们的忧,他们的愁,他们的神情,他们的话语,从您的笔端活脱脱地向我们走来。
您把自己呕心沥血挣来的一万多块钱的稿费全部捐献给黄甫村购买农机,而自己的家人却经受着清贫的纠缠,您亲自给村民编喂养牲畜的“三字歌”,全然忘记了自己大作家的身份,这是怎样的境界?难怪在您的追悼会上,从黄甫村专程赶到北京的村民在悲怆地喊了一声:“柳书记呀……”就昏倒在现场。
十四年,镐河的流水在您的梦里一梦接一梦;十四年,哈蟆滩的蛙声伴您奋笔疾书;十四年,黄甫村的泥土里留下您深深浅浅的脚印。
您曾住过的地方如今已成一堆废墟。走近废墟,我寻遍您的足迹,然而哪里还有您的足迹?岁月的尘埃早已湮没了您的足迹,然而,我分明看见您的足迹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脚底。您的足迹无处不在。在村头巷尾,在河边桥头,在地头田间……。
屋前是清清的镐河流水,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河的南岸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稻田。小桥,流水,人家。好一个北方的江南!前方远处,终南山色如黛。您曾住过的地方在一处几乎是直立的土崖下面,四周热热闹闹地挤满了野花野草。崖上面盛开的是桃花,红得像唇;是油菜花,黄得似金。更有一株百年苍苍老槐独立崖上,翘首遥望着它脚下的村庄和村庄里的人们。是母亲凝望自己的儿女;是上苍庇护着他的臣民。孤独的老树已站立了几百年,在风中,在雨中。她守望着村庄,守望着往事。
先生的墓地就在他生前居住的屋后的土崖上,墓地紧东侧,是一个个荒草萋萋的坟冢。您和您的老伙计们生为好友,死为近邻。人民作家柳青,您永远是人民的儿子,大地的儿子。
走近墓碑,碑的正面写着:柳青同志之墓。碑的背面是您的生平简介。我去的那天,清明刚过,一场风把墓前摆放的花篮、花圈吹得倒了一地,这些花篮是几天前中国文学基金会,陕西省作协,西安市文联,西安市委宣传部等单位送来的。挽联上书:深切缅怀柳青同志!
我将倒地的花篮一一扶起,并在先生的坟头插上一朵洁白的野花。我以此来寄托我的哀思,以此来表达我的敬仰。
您从田间地头走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和稻谷的清香;您从夕阳染红的土崖走来,带着高原质朴的情怀……
发表于2006、9月《渭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