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给新政府启迪的一部作品
灵魂的震撼------电影《 城市门》
著名电影评论家杨珺
电影《城市门》是根据王海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而成。读王海小说有一种震撼感,这个震撼感让人对咸阳五陵原这方历史文化蕴积深厚的土地肃然起敬,对王海的文学风格喝彩。看影片《城市门》更是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来至于灵魂。贾平凹说,王海这几年一直走纯文学的路子。我想,孙沙导演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也是思考这个问题,电影《城市门》能不能也走一下纯文艺电影的路子?近几年,已经难以看到纯电影了,人们为金钱目的拍电影,人们为娱乐目的看电影,电影的本质是什么,已经没人当回事了。当快餐,纯娱乐,那么电影跟电子游戏还有什么区别?既然有通俗的电视剧了,还要电影干什么?我们既然热爱电影,就要坚持一些电影本来的东西,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人性,尽可能的塑造人物,探索人物的生命本质,拍出一部具备审美意蕴的有素质电影。我们没有能力改变电影现状,却有能力营造一部蕴涵着人生况味的电影。电影《城市门》走对了,无疑也成功了。影片深刻展示了时代变革中的一个农民老人的心路历程,像一条有灵魂的河,极富人性的光辉与深刻,让人在震撼中回味和启迪。是近年来少见的文艺影片。
影片《城市门》不是长篇小说的缩写,也不是长篇小说的片段,它有着自己的叙事结构,有着主创人员的二次创作:以城市与乡村的现实与过去的时空交替述说了德胜老汉的一生经历,从而使叙事迈进了一个段落式展现剧中人物内心的艺术境地,这个境地是靠德胜老汉的情绪衔接的,德胜老汉牵着他的小公羊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游走,他的情绪牵动了剧中所有人物,张大、翠英、琴、琴母亲、秀、大笨、张虎、清、刘轩、小石头等等。述说了失地农民进城后的生存状况,描述了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段历史,从德胜离不开五陵原,不愿意放弃故土,以及放弃故土以后的精神阵痛和他对于秦汉战鼓的固守依恋,显示了作品的厚重。然而时代的大潮流是不可阻挡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才显得德胜老汉情感上如此庄严,如此悲壮。
再看影片的线索---- 五陵原上的秦汉战鼓!这是一群生活在土地上的农民,天人合一,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喜欢着秦汉战鼓,有着千年形成的乡规村俗。有一天,突然要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了。有人惊慌不安;有人欣喜高兴,特别是年经人,觉得从此可以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在无限的商业利益面前可以实现城里人应有的梦想了;老年人至死也不愿意离开,无论这些老年人愿意与否,却不得不放弃赖以生存的土地而变成一个城里人,他们身在城市,但骨子里和行为方式上还是农民。但是德胜老汉却区别于上述人,他是秦汉战鼓的祖传鼓手,他不愿离开五陵原的根本原因是依恋秦汉战鼓,他认为秦汉战鼓离开五陵原就不是秦汉战鼓了,德胜老汉的心底是他的女儿琴道白的。这就加深了影片《城市门》的文化内涵。这部电影本质上揭示了一个敏感而严峻的社会现实,农民失地、拆迁。这也是电影创作中的红线问题,怎么展示?可以看出导演在此问题上做了深刻的思考和巧妙的艺术处理。用有着厚重底蕴的秦汉战鼓这个线索,有效的转移了观众的视线,加强了影片的艺术性,最后影片让观众明白,这部电影不是讲拆迁的故事,所以未来的全片没有拆迁的镜头,琴母亲也不是被拆迁吓死的,琴母亲是因为德胜在那个年代曾被打成坏分子做了毛病,害怕今天又被打成坏分子,她操德胜的心、操大笨的心、操琴的心、操全家的心,最终把心操碎了。搬迁只是德胜老汉人生经历的一个部分,并不是德胜老汉的全部,德胜老汉的全部是秦汉战鼓。
这是城市的边缘,也是乡村的边缘。新开的各式店面无序地杂陈于街面,街巷显然还没有被日子捂热,街边上阵阵的麻将声也还演奏不出热闹。远处有高高的脚手架,伴随着时隐时现的搅拌机的动静。眼前却是几丛深深浅浅的衰草不黄不绿。德胜老汉牵着他的种羊,就在这衰草间茫然徜徉。这是影片《城市门》的开片,为我们展现的画面。把观众带进了得胜的内心世界,对现实的思考,产生共鸣。城市和农村之间其实潜在着一道大门。
关中五陵原,在一座座秦汉皇陵脚下,本是肥沃生金的土地。千百年自诩秦人的生栖者,早已将血脉植根于此,与这片土地骨肉不分了。德胜和张大舞动的鼓槌,擂响秦汉战鼓,从来没让陵下的先人们寂寞过。鼓手德胜早盘算好了,陵下那块地角将来就是归处,躺到地下也能听见鼓声,照样天高地迥,岁月悠长。但是谁也没想到,好像过了千年的日子一夜间就被打破,推土机要进村了,老屋古宅要被推到,变成高楼大厦商业城了。更为诡异的是,德胜老汉要从农村人变成城里人了。这一切来得比催征战鼓还急迫,不容置疑!德胜老汉就如被迫迁徙的留鸟,来不及接受放弃,就得抛下老巢离去。电影 《城市门》扣住的是城市化进程中,农民失去土地走进城市的大主题。我们知道城市化是工业革命的伴生现象,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过程。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更是前所未有,我们无疑正在经历着一个巨大的变迁时代。然而影片对城市化这个大主题并没有着一点笔墨,显然导演对此没有丝毫野心,而是重墨强化德胜老汉一家人在这场搬迁、进城中的命运,作为一个潜在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也就为政府提出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新城市化之路怎么走好!
帝五爷庙前,一年一度秦汉战鼓大赛刚刚结束,身着盔甲战鼓服的鼓手们高举香火涌进帝五爷庙上香祈福,保佑五陵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时传来县上的通知,村民们准备搬迁。这消息对德胜老汉显得匪夷所思。德胜老汉眼睁睁看着乡亲们怀揣政府补偿款,拖儿带女进城当上城里人。眼睁睁目睹祖祖辈辈与陵为邻鸡飞犬闹的村子断了炊烟。德胜老汉以他秦中汉子的生冷倔强成了钉子户,抗拒搬迁。女儿为逃婚逃进城里,儿子大笨无所事事整日游荡,老伴捂着忧虑担惊砰砰乱跳的胸口苦口相劝,政府上门摆理由讲道理谈条件,招来的依然是德胜老汉“不搬”的怒吼!
拒绝离开故土,拒绝搬迁,德胜老汉有天经地义的理由!老祖先几千年得以生生不息,是因为脚底下踩着厚厚的黄土。五陵原的土地丢个石头籽都能生根发芽。德胜不知道离了土地,他的日子在哪?离了五陵原,他的魂在哪安顿!老哥们张大搬进城了,张大就失了魂,老念叨死了多年的娃他妈回来给他擀面呢!德胜虽然还倔强地立在村里,眼神里却跟村子一样荒了。
导演用长镜头,简而又简的调度,少到极限的音乐,张大悲凉的秦腔,尽力真实描摹德胜老汉内心的悲凉。曾经喧腾过的村子,像待宰的羔羊已经放弃抵抗,静待推土机的到来。脚底下热热闹闹长麦子也生红杏的黄土,一寸寸被僵冷的水泥吞噬,远处是跟他们祖祖辈辈从没产生过生命关联的城市。德胜老汉就是无助地站在这个镜头里。这应该是开机之前就落在导演心底最清晰的画面,是导演最想传递的悲情。
城市之门打开在德胜面前,德胜却注定是在泥土里才能活的。德胜的命运就成了观众的牵挂。导演自觉地摈弃做一个旁观者,没有隔岸观火,而是赴身其中,记录的同时,同样被悲情淹没。所以,影片的镜头始终苍凉,始终不肯向城市的灯火靠近。即使老伴猝死,德胜老汉妥协搬进了城里,影片的影像依然清冷。就像为德胜老汉被迫妥协表达援情!
麻将桌,洗头房,连一面鼓声都包容不下的狭促,这些城市符号果然让德胜手足无措,德胜的惆怅无处纾解。几十年前的旧情带来了一星温暖,似乎让德胜的命运出现了一丝生机。然而,导演还是毅然决然熄灭了这点火苗。德胜在自己未来的墓地告诉倾心于己的翠英,他就是忘不了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娃他妈,断然断了翠英的念想。
影片结尾,战鼓声中,张大找回了魂,张大活了!得胜脸上有了微笑,就是在这样的微笑中,德胜却訇然倒下!德胜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倒下的。德胜临死,告诉儿子儿媳,在城里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来,五陵原下埋他的那块地能养活他们。这块地就是德胜老汉坦然倒下的理由。影片定格在德胜老汉的微笑中,留给观众太多的思考:中国城市化之路漫漫兮!
看到这里,心里短暂掠过一点突兀。但是,仔细想,我们能给德胜找到活的理由吗? 德胜的死貌似没有征兆,其实是必然!试想,一个对土地怀着信仰般感情的农民,离开了土地,他的精神安住何处!对德胜来说,城市门,即是城市无门!即使活着,也只能是一具没有魂灵的行尸走肉。所以,张大在鼓声中的活,也只能是回光返照,抑或是德胜曾经在心里设想过的?而死,才注定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这种选择是倔强的,拒绝苟且的,也是悲情的,是让我们心怀敬意永远铭记的。
时代变迁,必然要付出代价,文明发展,从来伴随着毁弃和伤痛!只是我们有责任铭记!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关中,关中的厚重古朴文化形成这部影片独特的魅力。演员嘴里千年秦韵古腔掷地浑然,乍听跟这个时髦的时代实在格格不入,却是影片必须的气韵。秦汉战鼓,苍凉的秦腔,在城市的喧嚣中断断续续无奈地牢骚一下------他们才是这块土地的本主。生命与土地的关系是这部电影最有价值的探索。为此,向孙沙导演致敬!尤其,现而今那么多导演被市场票房绑架,已经鲜有躲在票房厮杀的硝烟后,还在坚持精神探索的电影创作者了。
《城市门》无疑是一部彰显情怀的作品,会勾起电影人对电影的怀念和思考,是可以带给中国新政府启迪的一部伟大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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