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擀面杖

    我喜欢做足疗，一感觉累得不行，就往足疗店的沙发床上一躺，尽情享受足疗小姐娴熟的拿捏和拿捏过后的浑身舒坦，有时候做着做着就睡着了。但前两天去了一趟经常光顾的足疗店，听了足疗小姐小张的一次遭遇，却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小张年龄不大，二十刚出点头，到常州做足疗小姐也有一年多了，人长得还算秀气，不但足疗技术好，还很会说话，高中毕业，英语口语还不错，人缘特别好，很多客人都是她的回头客。小张在足疗店里谈了个男朋友，是江苏徐州人，两个人感情很好，店里的人都说他们俩青梅竹马，结婚以后肯定很幸福。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都认为优秀的小女孩，11月中旬差点为了20欧元跳楼自杀。

    11月13日晚上，快11点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英国人和两个中国人，其中一个是翻译，一个是当地的大老板。当时店里的足疗小姐大部分已经下班了，小张因为一个熟客点钟而拉在后面，店老板就安排小张给英国人做足疗。因为服务态度好，把英国人做得很舒服，再加上能简单地和客人英语交流，英国人就很满意，临走时给了她20欧元小费。客人走了以后，小张高兴坏了，这是她第一次挣到外国钱。当时她并不认识欧元，也不知道能换多少人民币。

    收拾完店铺以后，小张还是按捺不住兴奋，就拿着钞票向经理炫耀，问经理是哪国钱，能换多少人民币。经理看到钱以后，就满脸的惊讶，说是欧元，能换200元左右人民币，并问小张从哪里弄来的。小张就告诉经理，是那个英国客人给的。经理不相信，就问小张和英国人做什么了，一把就给了20欧元。小张说，什么也没做，就因为服务好，英国人一高兴就给了她这张票子。经理还是不相信，并很严肃地告诉她，足疗店很正规，别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坏了店里的名声。小张因此郁闷了一晚上。

    第二天，小张要给家里汇钱，就想到了那20欧元，反正到市场买东西，也没有谁愿意收这个钱，就想到银行换掉。跑了几家储蓄所，都没换掉，柜台后面的人拿着那20欧元，就用怀疑的目光看她，还问她是做什么的。小张就说，在足疗店做技师。柜台里的人就摇头，说做技师不可能收到外国货币，意思小张听得很明白，那就是不仅仅做足疗小姐那么简单。小张听到他们话里有刺，就不想在那儿换钱。

    后来到了一家比较大的银行柜台，小张说要换钱。柜台后面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小张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满脸的猪头肉一肚子的坏下水，小张这么形容那个银行职工。那个男人拿着那20欧元，不住地盯着小张看，看得她很不好意思，真觉得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个男人问她在那里上班。小张说，在足疗店。男人又问，足疗店经常去外国人？小张说，很少，几个月也碰不到一个。男人就笑，小张看出来不是好笑。那个男人拿着钞票看了半天，问她真的在足疗店做小姐，做什么样的小姐？小张感觉那个男人象公安，象审问犯人，就不耐烦地说，捏脚的小姐，技师。男人又问，做一次多少钱？小张说，50块。男人很不相信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钞票，说不会吧，做一次才50？小张就不想换钱了。那个男人突然不笑了，说女孩子要走正路，别拿身体做生意。小张一下子明白了，那个男人把她当做宾馆里的卖淫女了，只有卖淫女才能挣到外国钱。小张气坏了，把那张钞票要回来后，就朝那个男人的脸上吐了一口吐沫。

    回到足疗店后，也到了上班时间。点名的时候，小张看到足疗小姐们都歪眼看她，嘴上挂着乱七八糟的笑。男朋友的表情很吓人，连正眼瞧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经理又在会上严明纪律，警告小姐们要本分，不要为了几个臭钱，做出格的事情，连脸都不要了。小张听出来，经理的话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因为经理说话的时候，所有足疗小姐都乜斜着眼睛看她。小张求助似地看着男朋友，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可他低着头，脸象铁一样硬。

    吃完晚饭，小张生拉硬拽把男朋友扯进了一个足疗间，想尽快把那20欧元的事情说清楚，更想得到男朋友的同情和安慰。男朋友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提出来立即分手，还说他不能和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结婚过日子。小张很生气，说男朋友诬陷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男朋友理直气壮地说，那20欧元就是证明，不去卖，哪来这么多外国钱，别的小姐怎么就没挣到过？小张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掏出那20欧元撕得粉碎。小张无论说什么，甚至都赌咒发誓，流着泪下跪，男朋友就是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第二天早上，男朋友就从店里消失了，手机也换了号，根本打不通。

    小张说，男朋友走了的那天晚上，她难受极了，也没去上班。一个人到地摊上随便要了几个菜，喝了两瓶半啤酒。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喝酒，喝着喝着就痛哭失声，把小摊的老板都吓了一跳，还一再劝她想开点。回来后，她一个人爬到了宿舍的楼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观，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张流着泪告诉我，说她当时就想跳下去算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幸亏父亲打电话过来，问她钱汇没汇，家里等着钱盖房子。小张想着劳累大半生的父母，想着大学里还等着她挣钱上学的弟弟，突然间就断了死的念头。小张说，她还不能死，爹娘还没享过几天福，弟弟更离不开她。

    我被小张的遭遇搞得心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湿润。我问她，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店里员工是不是对她转变了看法。小张说，没什么改变，姐妹们都躲着她，生怕惹了一身骚，坏了自己的名声；她现在一个人很孤单，祈求男朋友能够回心转意，快点回到身边。也许她等不到那一天了，小张告诉我，再过一个多月，她就准备回家过年，以后再也不做足疗小姐了。

    足疗结束的时候，小张递给我一张意见征求表，要我对她的服务打分。我毫不犹豫地在每项里都勾了“满意”，然后掏出一百元钱作为给她的小费。小张很感激地笑笑，直接就拒绝了，说可不敢再收了，再收就更说不清楚了。我立即按了桌上的按钮，喊来了经理，把100元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说：“看清楚了，这位足疗小姐的技术不错，是给她的小费。”我已顾不上经理脸上的愣怔表情，啪地摔上门走了。

    每次做完足疗，我都感觉特别轻松，特别想呼噜大睡。可那天晚上，我在床上折腾了很久，怎么也睡不塌实。我在反复琢磨两个问题，如今的社会怎么了？如今的人又都怎么了？为什么越来越看不懂啊?!

                                2007年12月4日夜写于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