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被称为礼仪之邦由来已久,东西方关于中国礼仪的研究也如火如荼。伏尔泰认为中国政治的伦理化(礼教),使政府呈现出理想国的模样;钱穆认为礼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还有学者认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根本区别是礼仪文化,西方没有礼仪文化,中国则是礼仪之邦。审视古代中国不难看出,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礼制的历史。几千年来,古代中国的礼制无论是在文化上,还是在实践上都是处于统治地位。礼在世界文化、中国文化中既然如此重要,其滥觞、其发轫、其第一自然而然成为学术专题,攻关对象。
学界的主流意识是中国的礼制始于殷商,至西周,趋于完备。孔子曰:“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就是一个证明。但是,从逻辑学上讲,礼始于商,显然是不妥的,因为中国古籍里还具体记载了伏羲“嫁娶以俪皮为礼”(《世本·作篇》)之事,应该说中国的礼仪制度始于伏羲。但是,在学界却得不到承认,主要原因可能是没有实证,没有具体的实物来证明。在考古学大行其道的今天,伏羲作婚礼不被考古学承认可以说得过
去,历史需要用二重证据法证实。在二重证据法面前,可以否定太多的西方历史,但是,它丝毫不影响中国历史的彰显,而且使中国历史更璀璨,更夺目,更鲜活。如笔者关于黄帝天下第一礼的考识,就是一次二重证据法的实践。其发现过程很长,虽然历经数年,但是随着考古学新资料的增多,其学术价值也不断增强,拓展,很值得与学界同仁共商、共享。首先看出土文物一:红山文化玉立人
红山文化以出土大量玉器闻名遐迩,最负盛名的是c形龙,玉猪龙,最难破解的就是这件玉立人了。许多学人一筹莫展,一些专家认为是巫师,笔者根据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巫崇拜这一点,即否定了玉人是巫的观点。尤其当凌家滩遗址也出土了几件同样造型的玉立人后,笔者认为这些玉立人已经构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其背景一定深邃、奥妙,很值得研究。在宋人古今一也、今人民俗学的方法指导下,笔者发现,这些玉立人的姿态是在行礼,行抚胸曲膝礼,一种与贵宾、客人相见时的见面礼,并撰文《发现中国五千年前第一礼》,发表在《周文化考识》一书中。由于历史局限,该文没有涉及玉立人制作的时代及制作人,直至近年来陕西芮国墓的发掘,又一件玉立人的出土,笔者才发现,红山、凌家滩、芮国玉立人虽然地隔几千里,时隔几千年,但是它们却是一脉相承,它们都是“玉礼人”,都是黄帝制礼文化的实物,由此将中国礼制文化时代确定在6000年以前。具体考识如下:
一、黄帝开创玉器时代。关于人类历史发展以工具为标志的学说,中国与西方有着惊人的相似与不似,相似是中西方都有石器、青铜、铁器三个时代,不似是中国多出了一个玉器时代,成为四个时代。在提出时间上也出入较大,西方历史学家于19世纪30年代提出,中国历史学家在公元前几世纪提出,中国比西方早了2000多年。在全面性上,中国不仅有工具,还有代表人物。先秦古籍《越绝书》说,中国古代的历史发展经历了石器时代、玉器时代、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四个时期,代表人物分别是赫胥、黄帝、大禹及楚王吴王。中国考古学全面证实了《越绝书》记载的历史分期理论,尤其是黄帝的玉器时代。
百年来,中国考古学先后发现了红山遗址、凌家滩遗址、良渚遗址、石家河遗址、芮国遗址等,这些遗址的典型特征是玉器多、规格高、器型考究。尤其是红山遗址“唯玉为葬”的现象,令所以专家学者瞠目结舌。幸好,中国浩如烟海的古籍记载,使研究者可以按图索骥,可以联系想象,并由此将红山遗址与黄帝联系起来,而遗址玉器上的纹饰、玉器器型,又成为破解谜团的不二法门。《左传》曰:“昔黄帝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黄帝的国家标志是云纹云符号,红山文化的玉器纹饰大量存在着云形纹饰、符号,如云形佩,就是专家们望器形而命名的。即使十分抽象的c形玉龙,也是特殊的云形符号(逗号云)。可以说,红山遗址玉器为黄帝玉器时代做出了有力地充分地证明。
二、商鞅记忆的黄帝制礼。破解遗址出土的玉立人为玉礼人,根据之一是商鞅的记忆。《商君书·画策》曰:“神农既殁,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故黄帝作君臣上下之仪、父子兄弟之礼、夫妇匹配之合,内行刀距,外用甲兵,故时变也。”神农氏晚期,暴力横行,黄帝实行礼仪制度,以规范国家之间、君臣之间、夫妇之间、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时代和平和谐了。在商鞅的历史知识里,黄帝是礼仪制度的开创者,黄帝制礼的前提是暴力横行,要消除暴力,只有礼制。如何消除暴力呢?黄帝的回答是:从自身做起,最好姿态莫过于收手了,将双手收于胸前,平静、温和地看着对方,并微微曲膝,以示跪拜。这是何等友好的行为啊。于是,红山遗址玉礼人出现了,凌家滩遗址玉礼人出现了,芮国墓玉礼人出现了。将商鞅记忆与红山文化玉立人联系,玉立人就是玉礼人不就是昭然若揭了吗?见下图,凌家滩遗址玉礼人。
破解玉立人就是玉礼人的根据之二是古今一也的民俗学原则,民俗学家认为,现存的许多民俗习惯源远流长,通过它们,可以看到许多历史现象或证实历史现象。抚胸曲膝礼就是如此,至今,在我国的达翰尔族的礼仪中,在非洲的一些国礼中,就存在着这样的礼仪。从黄帝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千年,这种礼仪依然存在,既令人震撼,又令人感动,人类对于和平的期望是何等顽强啊!
商鞅的记忆证明了黄帝制礼,而证明红山玉礼人出于黄帝文化,则源于芮国墓出土的玉立人。芮国墓发现于2004年,其墓葬出土的各类文物均代表了时代之最,其中有一件玉立人,是侧面像,大头大身子,一只手抚于胸脯,下肢微曲,与红山遗址玉立人遥相呼应,异曲同工。而芮国为姬姓,墓葬中出土的精美、珍罕文物确定芮国人为黄帝嫡亲。《尚书》记载:帝王“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说明了芮国即黄帝氏族的“伯叔之国”,芮国拥有的玉器有一部分来自祖上的馈赠,其中的玉立人、玉猪龙等红山文化玉器应该就是黄帝氏族内部的馈赠。芮国墓玉礼人的出土证实了它们与红山遗址的玉礼人一脉相承,都是黄帝文化的产物。见下图,芮国墓玉礼人。
三、管仲记忆的黄帝制礼。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家莫过于商鞅、管仲了,商鞅说黄帝制礼,管仲也说黄帝制礼,而且还说得早,说得多。《管子·任法》曰:“故黄帝之治也,置法而不变,使民安其法者也。”黄帝治国靠的是“置法不变,民安其法”。什么是法呢?管仲说:“所谓仁义礼乐者,皆出于法。”管仲的法,包括仁义、礼乐,这就是说黄帝制法就是制礼乐,管仲把黄帝的制礼称为制法。《管子·国准》记载了一次君臣对话,桓公问管仲:我想听什么是“国准”。管仲回答:国准就是根据时势而建立礼仪。桓公问什么是“视时立仪”。管仲答:黄帝的王法是管理好行政队伍,远离刀枪,仁义为纲(“谨逃其爪牙”“逃戈刃,高仁义”)。
四、《诗经》的旁证。不读《尚书》,仅读《诗经》,是很难读懂的。如《诗经·公刘》:“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按《毛传》的注释翻译就是:公刘的腰带上带着各种玉器和佩刀。如果问:公刘出外考察土地,此时高山,彼时平原,为什么要打扮的珠光宝气呢?就很不好回答。结合《尚书·旅獒》及芮国墓玉礼人、金鞘玉剑,此问题就很好回答:公刘所带的玉器、玉刀都是身份的证明。行了见面礼,再看到具体的玉器,就知道各自的身份了,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了。
在治国理念上,商鞅与管仲是相通的,作为政治家,他们都看到了礼仪在治国中的重要地位,他们在履行黄帝礼仪治国的同时,也保留了黄帝制礼的历史,实在是中华民族礼仪文化的大幸了。非常遗憾,司马迁的《史记》并没有记载黄帝制礼这一项,而这一项的缺失是重大的、非同小可的、必须指出的。不幸之大幸,考古学弥补了这一课,使我们找到了中华民族的第一礼仪,而且是由黄帝所作,使黄帝人文初祖之名、名副其实、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