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南欧独行记】第22天:克罗地亚-斯普利特(一)

2022-04-08 11:41:30
标签: 克罗地亚 历史 旅游 杂谈 斯普利特

2019924日,星期二。阴转多云,17-21。普拉Pula乘长途到斯普利特Split。住公寓

 今天开拔,去克罗地亚南部城市斯普利特(Split)。路不近,从普拉出发,要坐一天的长途,日上三竿走,万家灯火到。车资人民币330大元。 

车出伊斯特里亚半岛,便掉头沿着E65公路向南扎。E65纵贯欧洲南北,北起瑞典,南抵希腊,足足4400公里长,中间串起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罗地亚、波黑、黑山和北马其顿一溜东、南欧国家。 

E65的亮点,是克罗地亚境内的这2百多公里,叫亚德里亚公路(The Adriatic Highway),沿着海岸蜿蜒,是欧洲公认的12条景观公路之一。一路上,荒山在左,大海在右,像筋肉汉牵着风情女。克罗地亚国虽不大,却趁1778公里的海岸线,外加1244座大小岛屿。来克罗地亚旅游,如果有闲有钱,再加上有情,最销魂的玩法是租一条带水手的船,张着帆,驾风驭浪,沿着海岸线慢慢游荡,吃住船上,漂哪儿算哪儿,古城、渔村、海湾、沙滩……船行景移,山水画卷递次展开,保你如梦如仙,乐不思归。 

E65虽是跨国公路,却非坦途。克罗地亚这一段,上下两车道,曲折多弯,上坡下坡,放在国内,充其量也就是条县道的气象。在一个接一个的弯道上,长途车扭动着身躯,喘息而行。两位制服司机轮流驾驶,扭腰摇臂,来回揉着方向盘。看着司机忙乎的背影,叫人想起京郊农家乐里转石磨做豆腐的小工。司机磨得苦,我坐着也苦,脑袋拋来甩去,困乏之时却没法打盹,熬鹰一般。 

还有比这更熬人的! 

一上车,我头皮便是一紧。邻座上雄踞着一口皮缸(京俚,大胖子),丰脂,油腻,汗津津,呼吸沉重,肚脐眼都在袅着青烟,像田头刚摘了犁的老牛。要命的是,他身上那股狐臭汗酸,有如腌菜坛子,酽冽冲鼻。车还没开出三里,我已中焦阻塞,暗暗干呕。清代笔记中有个段子,说左宗棠“丰于肌,腋气颇重”。某年,左总督进京述职,两宫召对。时值盛夏,左公朝服包裹,汗流浃背,体味蒸腾,把一帘之隔的金枝玉叶熏得头晕目眩。左宗棠兴致勃勃正在侃侃而谈,忽闻玉音:“左大臣宜稍憩息。未尽之意,可告军机王大臣。”言罢,便命太监将左大肚子扶掖出宫。左骡子愤懑失落,抱腹悲叹:“身为大臣,乃不见容倾吐胸臆也。” 

佛说: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眼前,放着车窗外的大美不去欣赏,却因体味而心生烦恼,实属庸人自扰。于是,端正态度,调整呼吸,像撸猫一般慢慢撸顺自已的情绪。渐渐,心里渐趋清凉。心一静,身边那股狐膻气,跟着也起了化学反应,竟被我嗅出龙涎沉香的味道来,跟路上的萧瑟秋景倒是很搭。 

途中,车子在一个叫扎达尔Zadar)的滨海小城停下来打尖。从早上扛到晌午,早已饥肠辘辘,便下车买了块三明治果腹,边吃边眺这座古城。 

扎达尔历史悠久,在克罗地亚,是最早有人定居的地界。城里有个罗马广场,是古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在位时所建,由此便知这城的底蕴。因为这城地处贸易要冲,千百年来,你争我夺,城头变幻大王旗,走马灯一般。 

正因如此,这座城有个特别之处。当年,奥斯曼帝国纵兵开疆,所向披靡,几乎横扫整个巴尔干半岛,但对亚得里亚海边上的这块弹丸之地却束手无策,狗对刺猬,没法下嘴。扎达尔处于土耳其人的炮口之下,生生硬扛了一百多年,经略有方,到底没献城纳降。这归功于扎达尔的防御工事。按说,世上最善垒城墙者非吾华先人莫属。不过,从先秦到明清,城墙全都垒得傻大黑粗,且高且厚且长,固步自封,不求变化。在欧洲,则是另一番气象。当年,扎达尔是威尼斯国的属地,飞狮自然不会向抡弯刀的蛮族称臣。别看意人打仗软柿子的时候多,但这个引领文艺复兴的民族,善开脑洞。他们设计的城墙不求高大,却图实用。它状似海星,三角形的棱堡相互构连,使守城者得以相互掩护,令攻城者顾头顾不了腚。这种要塞被称为“星堡(star fort)”,对欧洲军事影响不小。2017年,跟鼓浪屿一同入选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的,就有当年威尼斯国的15座星堡,包括扎达尔城。 

不过,对我而言,扎达尔的特别之处,更在于这儿是莫德里奇(Luka Modri)的老家。喜欢足球的人,都知道这位皇家马德里队的中场“魔笛”。十多年前,我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他踢球,便被他的范儿所吸引。他貎如弱鸡,嘬腮,豆眼,猴瘦,毫无巨星的豪横傲睨之态。别看他一脸苦寒之相,像个挨欺负的受气包,可在球场上,就如他这“魔笛”的绰号,整个就是一只机灵鬼怪的老鼠,在群猫的利爪下从容窜行,在中场穿针走线,把球队织成一张坚网,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在皇马,还是在克罗地亚国家队,他都是队魂。上届世界杯,他率领实力并不靠前的克罗地亚队出战,见佛杀佛,遇鬼灭鬼,最后只败在老道的法国队脚下,功亏一篑,豪取亚军。现如今,魔笛齿近4张,仍然老当益壮,和法国胡子本泽马在皇马扮演着“玄冥二老”的角色,每一出场,总令对手裆里发凉。 

再上车,我裆里也是一凉。皮缸不见了,换了一位中年妇人坐在身边。她穿着讲究,身上景致不少,跟这车百姓最不搭的,是她戴了一顶宽檐女帽,半垂黑色面纱。面纱,我只在好莱坞电影中见过,安列·卡列尼娜那种。 

我宁愿跟皮缸为邻。四仰八叉,“麝香”熏烘,何等自在。 

而现在,挨着面纱,我正襟危坐,猴在座位上,像橱窗里的模特,捋直脊椎,拔出脖子,挺胸收腹,弄得半边身子僵硬酸麻。身边悉悉索索,从没消停。她一会儿嘴里塞点什么,一会儿唇上抹点什么,一会儿脸上扑点什么,一会儿手机咕叽点什么。刚才那股浓酽换成了暗香,我这根好不容易从腌菜坛中解放出来的鼻子,又追着这股魅气不由地抽动。这是另一种烦恼,要用禅定来化解。 

出了扎达尔,天光渐暗。司机急着赶路,久久没驻车。几个小时坐下来,让我尿脬亚历山大,几近爆炸。当车终于停下来,我一个箭步飞身下车,火急火燎地找到厕所,纳3元如厕费,以美国牛仔“快速拔枪术”一气呵成规定动作。出得厕来,浑身通泰。正摇步间,忽然瞥见面纱,神态仓惶,两腿内夹。一眼便知,她也面临溃堤。我疾步走到她面前,没废话,举手遥指。她心有灵犀,冲我莞尔一笑,撒腿奔去。然而,我十分后悔看见她奔跑的背影,让人想到袋鼠,毁了她的优雅形象。 

车到斯普利特,已是二更天。让人好奇的是,码头上居然还是灯火通明,汽笛声声,旅人拖着箱子打着小跑赶船。 

我号的公寓位于老城的一条铺着鹅卵石的深巷。深一脚浅一脚摸到门前。黑影里的台阶上坐着两个醉汉,土木形骸,身边摆着几个空酒瓶子。我警惕地站定,一时不知如何应付。他俩倒无恶意,见有人上门,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条,大声为我朗读。听口音,是英国人,只是喝多了,舌头打结。 

纸条是房东留的,让我到街对面找管家拿钥匙。我再摸到这栋老楼,门房让我上二层。黑漆漆的楼梯间令人发怵。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上楼,走廊里空无一人,后背凉风飕飕。找到管家的房间,轻轻叩门,掉着心,提防门后出现眼透寒光的冷面人。 

门开处,暖暖的灯光,高挑的淑女,过肩的长发,满面的春风。让我一身的旅尘,瞬间抖落得无影无踪。照说,拿上钥匙,就该掉头走人。可我脚下发沉,迈不开步子。觉得折腾了一大天,和面前这位仙乡人物聊聊才算圆满。我先说到码头上的热闹,请她说说此地的玩法。她问我想看什么。我答,静、荒、奇。她铺开地图,想了想,提笔画了几个圈,其中一个圈,画在海中小岛(注:这个圈,害苦了我,后文再聊)。我再说到门口的醉汉。她便送我回公寓。醉汉不见了,带走了空酒瓶子。与管家道别时,她叮嘱,巷口有家网红馆子,最好不要错过。 

等安顿下来,夜色已经浓稠。在扎达尔吃的三明治早已化成肠中渣滓,扛刀到此时(扛刀,京俚,饿着),前心已贴后肚。可这会儿再出街,按先人的说法,非奸即盗。无奈,只好忍着饥火,爬上床去。 

当晚,做了一堆的乱梦。梦到了皮缸,梦到了卤煮火烧;梦到了面纱,梦到了蟹粉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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