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通,喜眉笑眼;后门堵,愁凋朱颜。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一书里,阐述“人的快乐缘自感觉”时说:快乐,多半与消化相关。为此,他援引美国一所学院院长的话。每年开学,这位院长总要告诫新生:“我要你们记住两件大事,诵读圣经和畅通肛肠。”对于院长的宏论,林语堂由衷赞叹:真乃至理之言。
世界厕所组织说,人一辈子,流连厕所的时间,三年上下!
前些日子,英国有位驴友,名叫八颗雷,三十啷当,浪荡世界两个年头,回厩后想出本书,耙耧回他路上的开销。八颗雷是个活泛人,不拽风情,不扯人文,却搜奇抉异,另辟蹊径,笔走下三路,记述他一路上所见所闻的厕所。这些出恭之处,或豪华,或简陋,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厕外均有无敌美景。还真让八颗雷给蒙着了,书稿一投,出版商挑了大拇哥,没多废话,付之梨枣。
八颗雷着实不易。为采茅厕之风,走遍五洲,危崖绝岭之上的茅房,还搭机航拍取证。他罗列世间的一些极品厕所,有些,您或许也曾光临,例如,香港半岛酒店的厕所,登东客可瞰维多利亚港海天之中的摩天大楼。上海浦东金茂大厦56层的厕所,小解时可一窥东方明珠塔及外滩的徐妃半面。新加坡樟宜机场三号航站楼的厕所,遗溲者可一边挥撒,一边观望各色飞机的繁忙起降。有常人不可及的地界,例如,美国亚卡拉监狱哨塔上的茅房,狱卒出恭时,可顺带欣赏旧金山湾的全景。有让男人却步的地界,例如,日本明石水族馆内咖啡座的女厕,落地玻璃三面环绕,如厕时,身处绚烂的海底世界。不过,或有淑女,洁身自好,担心登东时,隐私不存,遭雄海龟偷窥,龟头龟脑,弄得人家女生心头咚咚乱跳耶。
上帝予人的机会,五花八门,倏忽即过,唯慧眼人捕获。同是茅房,在八颗雷眼里,是出书成名之阶。在俗人眼中,只是藏污纳垢之所。八颗雷书中列举的几家仙厕,贫道也曾登过。贫道如厕时,即未遵循林语堂和美国院长的教诲,尽享水旱两路通畅的快感;也没像八颗雷那样,情系厕前如画的美景。贫道凡胎俗眼,只知道一味地抱怨茅房的粗陋与肮脏。
贫道也上过纳米比亚索苏斯雷沙漠中四十五号沙丘旁的那间陋厕,齐胸高的小木棚子,臊得赛过狐狸洞,贫道憋的一口气不够使,一泡长尿差点撒断了气。贫道也曾进过埃及西奈山顶上的那间一号,夜半跟骆驼队一块登山眺日的朝圣者,多半光顾过这家茅房,贫道觉得《圣经》提及的地界,却立着臭哄哄的解忧所,委实唐突圣地。贫道还曾光顾过秘鲁踢踢卡卡湖畔的那个茅坑,当时贫道一边摆咧子,一边为店家把蛋冒充鱼瞒哄贫道而撮火,哪有心思欣赏厕前的异景?
英国人,好整妖娥子。去年,还有对英国人,因为厕所,成了小报的新闻。比起他俩,八颗雷那点作为,不过算是好龙的叶公。
英格兰东北部的北约克郡,有个濒海的镇子,极海天之美。它俯瞰北海,港口、渔埠、海滩、悬崖、岬角,一线排开。在此拥有一个无敌海景的住所,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当地有位妇人名叫木屋,坐四望五,非富非贵。虽是普通人家,但拦不住她对美居的念想。一日,木屋听说,镇政府勤俭持家,蚊子腿上刮板油,想出一个臊招儿,欲将海边一间十九世纪的公厕出租,租期七年,索租一万五千英磅。别人闻此,哈哈一乐,权当笑话。而木屋大婶闻之,怦然心动,拉着男友前去勘查。
这间老厕,建于维多利亚时代,面目苍桑,危立于海边悬崖之上,俯可看白浪拍岸,仰可任海风拂面。见此,木屋两口子心弛神往,哪儿还挪得动步?当即签下租约。再砸进三万五千磅,请室内设计师将老厕改成温馨民居。女厕变卧室;男厕变客厅,摘去小便斗,挂上电视机;加上厨房、餐厅、浴室,老厕华丽一转身,成了安乐窝。木屋两口儿,所费区区五万磅,生活质变,实现毕生梦想。白天,啜着锡兰红茶,眺海观鸥;晚上,听着旧时老曲,枕涛眠月。两口儿心满意足,给厕庐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号:了望台。
镇府乐成其美。日前,又与木屋大婶加续租约,七年后,准其再续租二十一年,年租降到一千八,并允其房前圈地,开辟私家花园。如此这般,木屋两口儿,可以厮守属于他们的了望台下半辈子了。
厕所改变人生,贫道也有过一次体验。
1977年,平地起惊雷,邓大人小平宣布恢复高考。十年文革,积下老少考生,恒河沙数。一时间,神州大地,千驴万马,你嘶我鸣,个个磨拳擦掌,准备谋取功名,重绘人生图画。当时,贫道正在京城“待业”,这么大热闹,怎能不凑?于是,扛起铺盖卷,找到京郊插队的发小,准备在乡间埋头备考。
发小是知青灶上的掌柜,比起耪地积肥的同窗,当属白领一族,待遇自然也高人一等。这是个独院,除了有伙房、食堂、知青宿舍,还有一所“仙厕”。说它是仙厕,不是因为有仙景,而是因为有仙女儿。
院儿里住的,除了发小一个爷们儿,都是京城的女知青。西北角有间茅房,简陋至极,土坯外墙,露天无顶,男女部之间仅用秫秸杆外加一层薄泥相隔。开始,我想避嫌,行方便时,到村边去钻青纱帐。不料,这村的狗十分排外,追着贫道龇牙咆哮不说,还有尝人肉的企图,几次令贫道在青纱帐里提裤子奔命。贫道怕功名没谋成,却被咬成太监。只好硬着头皮,重返院中的“仙厕”。
起先,一众仙女儿不晓我这外乡人的存在。常常,贫道正在厕中吭哧,隔壁忽有仙女儿登东,打排子枪,放机关炮;悬河泻流长,泉水叮咚响。还有闺蜜搭伴如厕,一边解忧,一边八卦,猛掏私房话。贫道蹲在隔壁,声声入耳,味味盈鼻,连惊带吓,常常是面红耳赤,大气不敢乱出,生怕弄出响动,涉嫌犯了三八纪律,被仙女儿扭送给民兵队长处置。一闻隔壁有女登厕,即刻转入潜伏状态,屏声息气,戒严宵禁,紧闭前后城门,严防跑冒滴漏。隔壁那边,常常是一拨刚走,一拨又到。周公是“一沐三握发”,贫道是“一矢六封关”,城门欲开又关,闭合无定,弄得水陆两军进退失矩,憋得浑身哆嗦,两眼发直,精神恍惚。
肠肛受阻,浊气淤积,侵脑扰心,“圣经”也就读乱了。原想抓分的政治一科,被熬成一锅浆糊。也不怪我记性差,我党斗争它怎么这么多,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掐得天昏地暗,看着比三元一次方程式还晕。加之,一边默诵背书,耳边老有打抢放炮的干扰,着实叫人抓挠不清。
那年高考,贫道榜上无名,灰头土脸,回家接着待业。
2011年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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