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白沙河

父亲走了。2009年2月22日，农历正月二十八日，星期日，父亲离开了母亲和他的儿孙们，永远地走了。

父亲走了，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了。从2007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二日住院，2008年春节后确诊为直肠癌晚期，正月十八日做造瘘手术，父亲被病魔折磨了一年有余。加上住院之前的不适，受折磨的时间还要长得多。人说“人死如灯灭”，不过，有的是一阵疾风突然吹灭的，有的则是将灯芯里的油都耗尽了才灭的。父亲就是后面的这种，生命的最后一点点能量也被病魔吞噬殆尽，他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个包着一层皮肤的骨架。

父亲走了，他解脱了，母亲也解放了。母亲说，他们订婚时，父亲十岁，母亲十二岁。两人1949年结婚，到今年八月，满六十年。风风雨雨一辈子，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父亲。这次生病出院回家之后，母亲承担起了护理父亲的主要任务。父亲卧床后，给他喂饭喂水，端屎端尿，帮他翻身，给他按摩，晚上经常只能睡三四个钟头。哥嫂和弟弟、弟媳虽也帮她，但终究还是得依靠她每天24小时都在眼前。全家都明白，没有母亲的细心照料，父亲很难支撑这么久。父亲临走前的日子里，嘱咐母亲，该找谁玩，不该和谁来往。父亲走了，母亲痛哭不止，我们知道，这是生命被撕裂的痛哭。

父亲走了，走完了他简简单单的一生。父亲属羊，生于1931年农历十月初八。四九年之前，家境尚可，祖父在青岛的家族企业里做帐房先生。家里有老亩三亩二分地，合市亩七亩多，大多是菜园子。父亲年少时，曾在其外祖家和表兄弟们一起读过书，也受过几年新式学校教育。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县里工作，先后在供销社、工厂做过会计。六十年代初，下放回家，做生产队的会计，也下地干农活。后来土地承包，他和母亲种着二分菜地，同时养一些蛋鸡。再后来，地没了，父亲也没别的活可干了。

父亲性格较内向，平常话不多。我们兄弟几个，偶尔会与母亲拌嘴，但决不会与他发生冲突。孙子孙女们在他面前嬉闹，他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贫穷时，父亲会想法帮助他们，到他们发达了，便慢慢和他们疏远了。有那么几个，直到他最后的日子，还经常去看他。

父亲选择了星期天离开我们。那天，他的所有孩子们不再有工作缠身，全部回到家中。傍晚，等到我们全都吃过晚饭，他的孙子孙媳刚准备回到自己家的时候，他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父亲停止了呼吸后，我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眶，轻轻地对他说：爹，你闭上眼睛休息吧，你放心地走吧。此时，他尚未闭上的双眼慢慢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泪水。也许，他还在牵挂着自己的孩子们吧。

（2009-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