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与“实战”

 白沙河

乡间有一故事，说，某人学习拳术，每天“拳不离手”，练习得很是精到。有一天，某人与邻村人发生纠纷，空有一身“功夫”的某人，却被一伙蛮不讲理的强悍之人追打。当某人鼻青脸肿地逃回自己村时，同村邻居问：你不是会拳术吗？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某人回答：他们不论套路。邻居嘲笑说：你真是个笨蛋。难道你不会也不论套路吗？某人恍然大悟。回家拖出一条扁担，将追来的那群人打的抱头鼠窜。

习武练拳，不能没有“套路”。那些创立某一门派某种拳法的祖师爷们，将自己的心得加以整理，就创造了一种拳术的“套路”。他的弟子们则按其“套路”修习，而后代代相传，乃至流布天下。自然，“套路”是非常有用的。“套路”首先是创始者的成果系统化总结，没有这种系统化的“套路”，创始者的心得很可能随得随丢，无法成为流传开来的与他人共享的“客观化存在”；“套路”也是追随者修习的样本，没有某种固定的“套路”，也就无法进行系统化的学习和训练，；“套路”还是后来的有创造力的人加以发展的前提，没有一定的“套路”，一切都要重新从头开始。当然，“套路”创造出来以后，虽然常常是轻易不授予人，但还是要让他人知道的，于是要画成图形，变成口诀，于是就有了“武林秘籍”。“套路”也就开始超出了口传心受的狭小圈子，有条件行之久远了。记载“套路”的这东西当然重要的不得了，不仅创始者往往“秘不示人”，而且圈内人还要将其视为“至宝”，必欲占之而后快。要不然，大侠金庸怎么会让他笔下的高手们为了“九阴真经”、“葵花宝典”之类杀个你死我活？然而，“套路”终究只是“套路”，练得再熟，也代替不了实战。如果实战中也一切按“套路”来，恐怕连那个“骑马式”还没站好，就被对手一脚踹到沟里去了也说不定。就像乡间某人一样。

问学之道，其理与此相同。人们将已有的发现和发明，编排成“套路”，以实现积累和传承，而后还有改变和发展，或者放弃，等等。对于学习者来说，通过掌握这些系统化的“套路”，是学习前人最常用的途径，如此，方能摆脱直接经验的约束和限制。然而，“套路”终究只是“套路”，这些成了“套路”的理论、公式之类，本身并不是人活着的最终目的，就像学了拳术遇到了与他人“过招”，要面对的是“实战”——具体问题，而任何具体的问题之所以是“具体的”，就在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因而必须“具体问题具体解决”。理论、公式等等并非无用，只不过当你能够灵活运用时它给你的是能力、方法，而非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面对具体问题时，如若一切都按照理论、公式的“套路”去“套”，而对于问题的解决，恐怕是相去甚远了。此时的“套路”，已经变成了束缚人的“套子”，而不再是构成人的能力的条件了。这种情形，可称之为“有知识的愚蠢”。

这道理似乎极简单明了，我们也总是强调实践的重要性，但一到“过招”的时候，就发现仍然停留在“套路”式的思维中，学的那几招，总是忘了用，而且还要抱怨没有机会用。更要命的是，不仅学的那些“套路”排不上用场，就连那种原生态的智慧与野性，也似乎随着对“套路”的熟练而遗忘殆尽，于是，人们有了一个常用词汇——书呆子，尽管我很不愿意把这个词汇写在这里。

我绝对不是否认理论之类的“套路”的重要价值，更不是要否定对“套路”的学习。那个曾经的年月是很可怕的。消灭“套路”，取消对“套路”的学习，实在是另一种可悲的愚蠢。有知识的愚蠢，不能责怪知识本身，更不能把无知当作聪明。至于应当如何，只有自己决定了。

（2007-10-16修改稿）

 （以前写的一些小东西，放在别处的专栏中，今陆续贴于此处，或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