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可怜赵州桥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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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赵州桥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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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只能看到赵州桥的倒影
“赵州桥来什么人来修?”不知唱过多少回的《小放牛》,回答是“赵州桥来鲁班爷修……”不就是唱的传说中的仙桥吗?
这样兴奋,并不亚于中午见到天安门。
一路高速。从京石路栾城口出来,四野茫然,空气竟有怪怪的味道,混乱了意念中的乡土。沿路有广告牌告知,此乃“神威药业”之神威也。心绪遂由之污染。
找到赵州桥,不见小桥流水,却见大门紧锁。呵呵,天下的风景无不“景区化”,原来赵州桥也置于森严门禁,非票勿入了。难道连河道也能封锁吗?于是寻觅周边,像狗咬刺猬,看何处下口。黑暗中有水泥桥一座,上面的字是1982年所建,粗糙若此,远不如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智慧或财力吗?也许仅为替代赵州桥的重荷,并作鲜明对比。然而河道却不见水,如一座旱桥。从这里仍看不到赵州桥,原来那边还有一座桥,南方风雨桥也似。桥上喝啤酒的小伙子说,就是为了遮掩不让你看到大石桥哩。
原来如此。每个读书的孩子都朗读过的赵州桥,用蜡笔涂画过的赵州桥,它竟被封锁在层层遮挡中,以不让人随意看到。这已不是架构在天地山野间的桥,而是关在高墙和栅栏中的桥。这是我们绝没有想到的。
仰望天空,一轮半月,也被乌云锁闭,仓仓皇皇,好像怕来污浊人间。
赵州桥连同整个赵州长久地耸立汉民族历史中,不仅是地名,还是故事,如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赵括“长平之战”,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包括“赵州桥”、“赵州塔”、“赵州梨”、“赵州茶”、“赵州和尚”、“赵州门风”等,构成 “天下赵州”(唐代柏林寺石像赞偈之语)之总和。它“股肱上郡,中原锁钥,为首善地”,而“沧州狮子应州塔,正定菩萨赵州桥”,蔚为中国华北平原的四大胜迹和代表作,令人神往。
然而,来到赵州,我们从书本回到现实,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一切。
茅以升的课文仍在,成了大门的照壁。读之,重听朗朗之声,重生拳拳之心。老实说,身临这“中国石拱桥”,我心存敬畏,不敢走近,没有像在四川泸定桥时那样急忙上去。这不需要胆量,而需要虔诚,让情绪酝酿调整到最佳。我先看了公园内的其他,如李春像和陈列馆之后,才郑重地走上赵州桥的。脚步缓缓,心跳怦怦——无异于初恋的约会。
这实在是一座超出想象的桥。我首先折服于它的质感,玉石般的桥身、精致的栏板,工匠们好像不是在造桥,而是雕琢工艺;燕尾形腰铁嵌入石面,牢牢地抓紧每条石缝,铁与石浑然一体,令人惊叹;其次折服于它的构造,拱上加拱“敞肩拱”,美观空灵,既减少桥身重量又增加泄洪能力。别看眼前河道干涸,历史上赵州桥经历过五十五次水灾,其中特大洪水十一次,即使“怀山拥壤”的强劲水势,桥身仍固护如初,岿然不动。
走在桥上,我有点相信这桥为仙人所造,简直就是“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对于鬼斧神工之作,人们难以置信,就自然地附会于神话,这实际上是民间对它的最高赞誉。至于科学的评价,梁思成甚至怀疑桥身上的浮雕风格影响到产生于十二——十六世纪初期的欧洲“哥特式艺术”; 英国李约瑟博士认为,它“创造的敞肩拱学派,对古今世界的桥梁工程界产生了巨大的深远影响。李春的敞肩拱桥建筑成了现代许多钢筋混凝土桥的祖先。”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遴选赵州桥为世界第十二处“国际土木工程历史古迹”,并在此树牌纪念。
据说纵贯河北南部的滏阳河水系,约二百公里的河段上,有四座石拱桥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有附近及邻省的隋、金、宋、明代的石桥,都是“敞肩型”石拱桥的典范。法国第一次运用敞肩型圆弧拱原理建造的阿道夫桥,比赵州桥晚了一千三百年。因此,赵州桥可以认为是古今中外桥梁之祖。
唐代开元年间重臣张嘉贞曾作《石桥序》:“赵郡交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也。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以为。”用石,“吁!可怪也!”“两涯嵌四穴,盖以杀怒水之荡突,虽怀山而固护焉。非夫深智远虑,莫能创是。”“其栏槛华柱,锤斫龙兽之状,蟠绕拿踞,眭盱翕(焱欠——两字合一),若飞若动,又足畏乎。”“徒闻于耳,不觏于目,目所觏者,工所难者,比於是者,莫之与京。”完全道出了今人如我的感觉,说明赵州桥千古不朽,魅力永恒。
2007年,我在印度泰姬陵参观,惊叹之际发此感言:一个伟大的民族是要以伟大的建筑为见证的。当时并没有多少自信。现在看到赵州桥,我可以自信地说,赵州桥比世界上任何伟大的建筑都不逊色,它为普通民众服务,却豪华而尊贵。我想对赵州桥说,我是来自江城武汉的人,如果说五十年前的“长江大桥”是当代中国的骄傲,一千四百年前的赵州桥则是古代中国的骄傲。
赵州桥是世界级的经典,是应该受到国宝级保护的。把它置于公园式环境之下,是一种保护,也是必要的。但是,把它周围的环境全部阻断,让它像动物式地圈养起来,而成为一座桥梁标本,建筑展品式地摆在这一潭死水之上。不知这种处置是否高明还是出于无奈?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在赵州桥的旁边盖一座假桥,其目的是不让人们从那个方向看过来;桥下摆些招揽生意的各种造型塑料船,严重破坏景观协调,连照一张完整的大桥全景都不可能。这样做未免太低俗、太铜臭,是对赵州桥乃至赵州文化的极大玷污。想想净慧法师实现中兴的柏林寺都不收门票,这个风景管理处也太小家子气了,哪有一点“燕赵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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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潭死水,几条破船摆在桥下大刹风景,你无论如何也照不了桥的全景
的确,世事变了,今日的赵州桥,不再能给人“水从碧玉环中过,人在苍龙背上行。日暮凭栏望河朔,不须击楫壮心生”的诗情了;真正的水势还是十五年前光顾过交河,现在它早已失去桥梁功能。自然生态的恶化是不可逆转的吗?那么人祸何尝不是猛于天灾呢?就拿赵州来说,原来的古城无可避免地拆毁,石塔街建起了崭新的牌坊;我们坐下吃板面的地方就叫贡院街,而贡院早已不在。问街上老人,说赵州文庙后来变为县生产资料公司。我们去查找,院内仅存北宋徽宗“大观圣作之碑”,用金属包裹起来才免破坏;著名的柏林禅寺,汉献帝时创建,是继洛阳白马寺后较早的寺院之一,至文革后期寺内只有茕茕古塔和二十多棵古柏还是故物;赵县西封斯乡历史名刹禅林寺唯一存世的舍利宝塔,浮雕精致几可与陀罗尼经幢媲美,且由唐宋元三朝的构件组成,全国罕见。1993年被公布为省级文保单位。不到一年,竟被文物盗窃犯在夜间肢解盗取。此案虽及时告破,但舍利塔至今没再恢复。
赵州的桥原本不是一座,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安济桥,俗称大石桥。如梁思成所说“除大石桥外,在赵州更得到许多宝贝,其中有两座桥,一座是城西门外的永通桥,即所谓小石桥,一座是县城西南八里宋村的济美桥。”这三座桥在交河上处等边三角,若三道彩虹,1956年同时被公布为全省文物保护单位。《赵州志》载:“万历二十二年,花马营贞孀亢王氏捐资重修。名‘济美’者,所以成先夫志也。”亢凤捐资筹备修桥开工一年后因病寿夭,其妻继夫志与儿子亢迪一起完成了修桥工程。可怜的是济美桥没有躲过“文革”劫难,1969年在治理交河时被无端拆除,只留下几块石栏板陈列在赵州桥文物陈列室内,让人痛心。
多少人为破坏,使得赵县文物如乾隆三次驻跸时赋诗:“历然成往还,底是无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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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还有这赵州桥,它让人震撼,让人自豪,随之也让人顿生悲哀。走出大门,我们才发现其中奥秘。原来交河如其他河流一样,早已被污染,那些化工单位排放的污水若循着河道流来,肯定从赵州桥下穿过。有关方面便在这一段另开一人工河,以让污水浊流过境。这样,赵州桥下水便是围堵后形成的一潭静水,有那么一点绿意。究其实,赵州桥景观,犹如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享受的是那点虚假繁荣呢。
我走近这桥下之水,绿得腐败,见死蛇一条,毫无生气。我走近这门前之水,黑得发酸,狰狞咆哮,怪味让人掩鼻。“可怜无定河边骨,都是春闺梦里人。”我不知何故想起了这句唐诗,匆匆地离开了赵州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