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玫瑰
(澳大利亚)萨拉赫·伊文思
陈荣生 译
玫瑰和子弹,两者根本不沾边。但是,为了不让入侵者把妻女抓去,实际上也是为了不让妻女失去贞操,玫瑰和子弹有了联系。看来,对贞操的看重,不仅仅是中国人啊。感谢《太原日报》编辑李惠,是他/她让这个故事展现在中国读者的面前。本文原发表于《太原日报》2006年7月17日第12版。
我们去清理爷爷的住处。爷爷是昨天去世的,妈妈想把爷爷那间破旧的檐板房剥裂的油漆和腐烂的地板彻底清除干净。
“我感觉这样做不对。”我在后门徘徊着说。
“不是的。”妈妈说。她越到我的身前,手里抓着两个塑料水桶,水桶里装着那些清洁用品。
“爷爷会变成魔鬼的。他憎恨我们入侵他的个人领地。”我步入房内。我的记忆洪水般地退回到过去的那些日子:在那些令人苦恼的星期天,坐在那张破旧的用福米加塑料贴面的桌子旁边,忍受着爷爷独自一人滔滔不绝地抨击二战之后的世风日下。他还夸夸其谈地评论着道德的沦落、放荡的女人和不贞。
我们都原谅了他,为了奶奶。
在爷爷滔滔不绝期间,妈妈会出去一会儿去打理奶奶的玫瑰花。花园深处那些散发香甜味道的深红色玫瑰是这个简朴的农场的唯一的亮点。
妈妈中断了我的回忆。“他一点也不值得思念。一直都是这样。这并不是因为他死了我们就说他的坏话。”她很快地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
奶奶在战争期间与一位军人出走之后,爷爷,这位固执自大的农场主,不得不独自一人抚养3个孩子。妈妈当时10岁,沃尔舅舅13岁,西尔维亚姨妈6岁。
奶奶的出走不仅使这个家庭失去了一个免费劳力,还给这个家庭的经济带来巨大的影响。作为一种弥补的方法,爷爷跟相邻的农场主交换儿子做劳力。这两个男人都认为,用这种交换方法,可以使这两个小伙子干更多的活。
相邻的农场主的儿子丹尼斯在爷爷的农场只能露宿。这个地方冬天冷得结冰,夏天热得开锅。他在6个月后逃走了,然后谎报年龄,投身军队。
在丹尼斯成功逃走的鼓舞下,沃尔也企图逃走。但是他被抓住了,爷爷把他鞭打个半死。
妈妈很艰难地接受了奶奶的出走。她不得不很快成熟。她得搞清洁,洗衣服,做饭,还要给西尔维亚当妈妈。但是,她们这两个女孩刚长大成人,立即就离开那个家。
责任,妈妈说,是她保持与爷爷联系的唯一原因。
还有那些玫瑰。
我的活儿是打扫厨房。在爷爷一生中的90年里,他的厨房没有多少变化。只有装有计量仪的炉子是新换的。我从抽屉开始。抽屉里堆满了用过的信封、生锈的图钉、腐化了的橡皮筋、褪色的灯头和几捆凌乱的包装绳。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入垃圾袋,除了一个装着一些叮咚响的东西的旧白铁烟盒。烟盒盖上写着一些名字:梅、伊夫林和西尔维亚。也就是奶奶、妈妈和姨妈。一道深深的刮痕几乎把奶奶的名字给擦掉。岁月将这个烟盒的盖子焊紧了。
“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我问妈妈。
“子弹。”她说,伸手把烟盒拿过去。
我对它失去了兴趣。我在脏乱的抽屉里看到有很多子弹壳,现在多那么几颗子弹又有什么呢?
妈妈抚摸着刮痕。“我们一人一颗子弹。”她嘀咕道。
“什么啊?”
“在二战期间,你爷爷在那里钉上一副大地图,用标志跟踪联军和他们的敌人的行程动态。”她用手指着那面布满烟迹的墙。“随着日本旗离澳大利亚越来越近,他就把这些子弹放到这个白铁烟盒里。他对沃尔说,这些子弹是留给妈妈、西尔维亚和我的,要是日本人侵入到我们的农场的话。”
“他会枪杀你们吗?”
“他认为这种结果比被敌人抓走要好。”
“幸好他没有恐慌到使用它们。”
她凝视着我,或者她已经把我当做透明体了呢?
“他想让我们相信她背叛了我们。他想让我们相信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和母亲,所以她离开了我们。不过我们是知道的。我们太害怕了,什么也不敢说,但是我们一直都照料妈妈的玫瑰。这是我们至少能够做到的事。”
“妈妈?”
“把烟盒打开。”
我费了很大劲,才撬开烟盒的盖子。
“第三颗子弹在哪?”我说。
妈妈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她正呆呆地凝视着奶奶的那些血红的玫瑰。
注:萨拉赫·伊文思(SarahEvans)曾发表过多篇短篇小说,她也出版长篇小说,是一位活跃于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女作家。此文为澳洲广播电视集团2005年度征文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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