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如果都是明白人还有什么好争的?如果真如此,两佛相对无一言,人们将如何?转载两篇文章供养朋友。
气定神闲
一直欣赏以至羡慕一种人生境界:气定神闲。顾名思义,就是精神状况稳定,内心闲适而自由。
人活着就要处理这样那样的问题,假如那些问题都是手到擒来,大约人生也不会有什么进步。大多数时候,人们面对的都是棘手的,令人心烦的问题。好在,每一个这样的问题得到解决,人生也就上了一个台阶。
人生的质量,除了机遇的因素以外,常常在于,你处理了多少能给你带来进步的问题,每个问题处理的情况怎样。所有这些,连缀成你的人生轨迹,并最终构成你人生最真实的内容。
在面对形形色色的问题的时候,人们会有各种各样的心态。这基于人的经验,知识,修养,能力等等。显而易见的是,好的心态有利于得到好的结果,坏的心态更易导致坏的结果。那么,什么样的心态最好?我的答案就是:气定神闲。
自信是一种很好的心理状态,但气定神闲比它还要高一个层次。自信是对自我的肯定,但它着重于能力,气定神闲则在自信的同时,更有一种悠闲的心态;自信更执着于结果,而气定神闲是连结果也不大能引起他心理的波动。
气定神闲不是消极,不是避世,不是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相反,它正是因为积极应对世事后,练就的一种游刃有余的人生态度。
气定神闲的人,一定比别人看到过更多的人间丑恶,但这丑恶已经不能让他血脉喷张了。因为他明白,丑恶是人间不可缺少的现象。丑恶面前,他常常是一种宽容的微笑。而重要的是,在看到那么多人间丑恶之后,他依然相信,人生是美好的。他明白,即使有再多的苦难,生命也依旧值得人们去珍惜,去热爱。
气定神闲的人,常有一种仙风道骨。人间万事,他了然于心,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的思想,他的境界超脱于众人,而有了常人少有的气质。以至,他的心态闲适而自由,有如仙人。
气定神闲,常常不是以个人的期望就能练就的,它甚至依赖于人生初始岁月的种种选择或决定。而且,在后来复杂的人生际遇中,他以个人的智慧与努力,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台阶。而每一份努力和收获,都让他悟到了更深邃的内容。
气定神闲,不是冷漠,不是藐视,而是对人生的执着,热爱,是心灵飘忽于万仞之上,悠游于白云之间。
气定神闲者,是人间的尤物。
略论佛道之相通
按:此文节选自《道教内丹学溯源》,兹因某网友一再提及道教“本体论”与佛法之对立,故发此文略作释义。若“本体”为西方哲学所言之“实体”,则当然与“缘起性空”相违;然“本体”只是一词汇而已,在中国哲学中有其特有的含义,其本身也是“无自性”的,于不同的语境中可有不同的表示。若说中国哲学中的“道”为“本体”,则根本不同于实体义的“本体”。本博客中“缘起、性空与实相”一文曾谈及佛家亦有“本体”义,然为“功能本体”义,非实体义也。某些佛教徒以自己的现成的观念,先把道家的“道”规定为实体义的本体,再依“缘起”义而批判之,此为自说自话耳。宗教间的比较与批判,多为此种以自家之逻辑规范他家之观念,而不能先对对方做同情深入的了解,故甚无谓也。窃以为当今之世,乃迷外逐物之世界观与宗教内向觉悟的世界观的对立,而不是儒释道之间的对立,儒释道在大方向上属于同盟者。佛道论争数千年,现代人不必再有此种宗派意见之争,但先求悟入诸家之底蕴,而弘扬自家之真理可也。
山风记2007-12-19
略论佛道之相通
如果对佛家之“空”义作彻底的了解,则道教对佛教的各种批判都不能成立;而如果对道教之“道”作彻底的了解,则佛教对道教的批判也有失公平。在此我们试图从佛道二家的最高学理上对佛道关系作一种会通的理解,以说明佛道辩证相通的可能性。
一、“道”与“空”的相通
如拙文“老庄修道思想勾提”所说,“道”并不是一种有限的、现成的某物,而是一种永恒无限的“场有”,人生活在道中,就像鱼儿生活在水中,“人在道之中也,道在人之中也,鱼在水之中也,水在鱼之中也,道去则人斯死矣,水涸则鱼斯终矣。”[1]人如果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自我而与道分离,则人就是生灭的、有限的存在;人如果能破除有限自我的执着,而与道相融为一体,则人就能获得无限与超越,“执乎我者,害道者也,故物我俱忘而为一,一又灭之,而入于无之域。”[2]内丹学虽有一套系统的修炼层次,经过种种修炼的有为工夫,但其最后归宿则是“与道为一”。“道”是从整体场有而命名,并不是有一个具体的东西可以摆出来作为人修炼的对象物,而是人与道不再对立,有限的自我完全消融,得道的境界超越一切对待,不可思议言说。这样道就不是一个固定的有自体的事物,说道是万物的本源或本体,并不是说道可以像“母鸡生蛋”那样“生出”万物,而是说万物的生成都离不开道的整体作用与场有背景,万物相融于道中而连成一体。说“道法自然”并不是说道之上还有更高的实体,而只是说道只是自己如此,并无更高的主宰。“自然”也不与缘起因果相违,“自然”如果要和佛学相比较,则只能与“如如”相对应,如事物之本身那样,不要有人为的增减,说“佛者,以因缘为宗;道者,以自然为义。自然者,无为而成;因缘者,积行乃证”[3],好像“自然”就取消了修行中的努力与因果,这显然是误解。佛家契会真实而至如如之境,也相当于自然无为之义,但此种如如境界,与缘起因果并不相违。道既然不是一有限实体,则佛教徒把道与万物对立起来,认为道是万物的本体的思想与佛教“缘起性空”的思想相违,这也是一种误解。道是就缘起整体之功能而言之,并不是说道是一个“有自性”的实体,如果道不是“性空”的,则道与万物就不可能有任何缘起联系,所以“道”也是“空”的。空当然不是指一无所有,空意味着没有任何孤立的或不变的事物,意味着无限的缘起可能性。道教中人以佛教之空为否定一切的顽空死灭或独立于万物之外的色外之空,或以空为缘起事物之外的彼岸存在,都是对佛教之空的误解。道教之“道”相当于佛教的“真如”或“法界”,真如法界有无限的妙用,但仍是空的;而佛教之“空”则相当于道教之“无”,空去的是事物的定相(法执)或人为的增减(我执),恢复万法“无住无执”的本性,而万物的缘起妙用仍自如如。诸法实相的空,也是不可思议言说的,一切分别的言说都是一种二元对立的有执的心态,实证空性无我的境界,则一切法当体即如,法界一体。此种证空之觉悟,与道教合道为一体之修炼,自可以相通。可以说,佛教之“无我证空”,乃是“与道为一”的必要条件,因为如果还有一个有限自我的执着,则根本无法与道相融为一;而道教的“与道为一”则是“无我证空”的充分条件,真正进入与道合一的境界,则必然是证空无我的。“证空无我”和“与道为一”都是一种无能所对立的无分别的境界,在这里不是谁高谁低的问题,而是真理相通、归元无二的道理。
二、“性”与“命”的相通
佛教除密宗之外的显教,大都注重于心性的觉悟,很少论及到生理、形体方面的修炼,道教中人常指斥佛教“修性不修命”;道教传统重视形体的修炼,对于修炼身体的气功特别重视,佛教中人则批评道教不识有形肉体之为虚幻,执着于肉体之身见,难脱生死轮回。佛道二教在修性与修命上各有所长,各有偏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两者之间并非真是如水火之不相容,而实有深层之相通。因为身心、性命本都是缘起相关而不可分的统一体,身心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精神境界的转变会影响到色身气脉的变化,而色身气脉的调节也有助于精神境界的提升。所以在佛教的禅定修持中,进入深层定境之后,必有种种色身气脉的转化过程,修性必引起相应的“命”的转化。因为破除对有限形体的执着,才能不被身体的感受所打扰,才更易进入高深的定境,所以佛教的修炼正是以不执修命而更彻底地转化色身,修命被含摄在修性之中,身体的因素被作为一种意识的对象而包括在“阿赖耶识”的“种子”之中,彻底转化意识状态也就最终地转化了身体。当然这并不是说佛教的目标是要转化身体而“修命”,而是说在其不执肉身的心性觉悟中也包含有身体的变化在内。佛教的目标是要证空而解脱,有限的身心都不能执着,“性”也“空”,“命”也“空”,最后“性”与“命”都统一在“空”之中,而“空”之中就包含了“性”与“命”。由此可见说佛教“修性不修命”也是表面的看法。至于道教之修命,如果只是执着于肉体的长生不死,这个目标当然无法达到,而且也会导致一种精神的执着与烦恼,早期道教由外丹服食而欲肉体不死的理论,是无法应付来自佛教的批判的。但对内丹学而言,性命是统一而双修的,如果把命功修炼作为性功的基础,最后性命统一而返本还源以合道,则这种命功修炼并无可非议。因为人是身心统一体,身体如果不能调节好,精神也会受其影响,命功修炼可以为精神进入更高境界提供坚实的保障。另外,所谓的“修命”并不是指“命”自己修炼自己,“修命”也还是要通过“神”去调控身体,炼精炼气都离不开神的作用,所以修命归结到最后也还是精神的调节与作用。如果没有性功的彻底觉悟,命功修炼无法导致终极的超越与解脱,但在内丹学性命双修的整体系统中,命功的修炼可以不受佛教之指责与批判。“性也,命也,固执一边可乎?原夫先天慧命,未明本性则无主宰;元始本然,不修慧命则无安。若得性命妙融,必要气神密混。若夫欲明了本然真性,必先息心;修炼未始慧命,必贵养气。息心在乎意澄情反,养气在乎神定息调。”[4]性与命密不可分,辩证相通,从客观上讲,佛道二教最后都应是性命双修而达至圆满境界的。佛教之发展为密宗,注重色身气脉之修持,与道教颇为相近,根据以上所论性命之辩证相通,则佛教之发展为密教,亦含有某种必然性。
三、“无生”与“无死”的相通
道教主长生不死,佛教主涅槃不生,这也是佛道二教显著的差别,二者好像完全对立。不死是修今生,欲使现实生命永远存在;不生是修三世,使生命不再投生到有形肉体之中而停止生死轮回,永驻法身寂灭。就早期道教之主张肉体不死以成神仙而言,佛道的解脱观念确属对立而难以相融,但内丹学之解脱观则又可与佛教辩证相通。内丹学当然也讲长生不死,但已不是有形肉体的不死,而是内丹修炼后的“阳神”永远存在,这样内丹学的修炼也就不是局限于今生的现实生命的,内丹学也讲轮回三世。阳神是经过性命双修之后而成,已同化于太虚,当然也就超出了生死轮回之外,如果还在轮回,也就没有真正做到“不死”,所以严格地说,如果内丹修炼要达到“不死成仙”的境界,那么“不死”的神仙也一定是“不生”的,即不在生灭轮回的生命状态中,这是由“不死”而“不生”,而“有生必有死”。另一方面,佛教经过戒定慧的修持,实证“人无我”、“法无我”的法身解脱,法身无形相,不再轮回于六道,则此种法身当然也是“不死”的,因为“凡有死者必有生”,这是由“不生”而“不死”。不过,佛教的“不死”不是指现有生命的永存不死,在佛教看来,生命本来就是永恒的,人的神识永远在不断的生死轮回之中,佛教的“不生不死”是指超出这种生死轮回,无生死之对待从而“无生无死”,圆应寂灭。虽修行的目标是超出轮回,但一切修行只能是从当下做起,从现在起修,所以佛教的修行必然也要从今生开始,从而对现实的生命也发生影响。欲求来生,必修今生;既修今生,必影响于来生,道教注重于现实生命的修持可以影响到未来世的解脱;佛教欲求解脱三世,亦必落实于现实的生命修持。“寂灭”当然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彻底消灭,不是如某些道教学者所批判的那样是“求死”的宗教,如果这样佛教的修行就毫无意义。法身无相而妙应无方,真如寂灭而圆智无穷,佛为大彻大悟、不可思议之解脱境界,非断灭之空无。由此可知,表面的对立实可能有深层之相通,尤其内丹道教与佛教之间,更有相通之可能。
[1]《道枢卷四·西升篇》,《道藏气功要集》,第1606页。
[2]《道枢卷一·玄轴篇》,《道藏气功要集》,第1595页。
[3]《弘明集》卷九《笑道论》,第149页。
[4]《玄教大公案》,《正统道藏》台湾新文丰版第40册,第3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