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拔草拔出来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2022-04-24 17:20:16)
清理了最后一张图那么大的地方，我拔了三大包草根出来。
上周，我玩命拔了一周草。院子里的草的状态很糟糕，根本不像是人工草坪，就像一处无人理会自己瞎长那种野草丛生，难得Dave按时来割草，也不觉得割野草是对他职业生涯的巨大忤逆。西柚一直在说前屋主人没做草坪，院里的草是野生野长的。连续两年秋天发现雨水一多，杂草丛中就冒出很多细嫩碧绿的草坪草，上网查了下，觉得西柚冤枉前屋主了，前屋主是做了草坪的但是草坪被杂草给污染了，现在院里的那些茁壮得不像话的草，都是野草，统称summer grass，这些野草不怕旱不怕晒不怕风，纽村夏天雨少，柔美的草坪草如果不及时浇水就去挂了，summer grass却越凶险越茁壮，玩命抢地盘。这些野草又分好几种，我对照着看了下，我家院子里几乎每种都有，简直是野草博物馆。尤其院门那片是一种一拉好长好长的野草，地上地下错综复杂，这种草用除草剂都杀不死，因为在地下根系太深太壮了。
我上手拔了几根，然后就入坑上瘾了，蹲在地上没完没了地拔，一拔就是半天时间。还有一种野草，一棵草一长一片，根部像个树桩子，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四面八方玩命砍，为砍掉一棵，坐下来呼哧带喘歇好几起，重体力劳动，几天砍草砍下来，估计是姿势不对，用力用歪了，把坐骨神经都折腾疼了。但这事就是上头，停不下来，好像身体被一股邪劲控制。
这篇不是要写草坪养护。拔草期间，又听了遍茨威格的《陌生女人的来信》，书中那种无限迷恋与不求回报的单恋，跟我直眉瞪眼跟野草较劲的劲头有点类似，共同的特点是，身体和精神被绑架，被控制，直眉瞪眼，终于完败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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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徐静蕾新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上画，洪晃担任营销总监，她可能是想用最简单最抓人的关键词营销策略推介电影，因此如此评价茨威格原著“一个一夜情的故事，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此话贻害面相当广，严重误读了茨威格的精髓，浅薄地理解歌德也曾经表达过的“我爱你，但与你无关。我爱你，以我整个的一生，无论你认识我与否，无论你在我身边与否。”那种不朽的信仰一样的爱，这一切跟一夜情怎么可能是同类项呢？徐静蕾版本，阴郁压抑，缺少快乐和爆发力，写信的陌生女人，她这一生所拥抱的东西，是惊天动地太阳黑子爆炸般的天降之爱，她的快乐不用你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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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当初徐静蕾跟朔爷之间的感情，一定是严重不平等的，至少在精神上，朔爷对徐静蕾成压倒性的辐射态，才会动这样的题材，当然朔爷虽然没给徐静蕾未来，但是给了她可以凭借力的好风，为他做编剧，为她号人脉，送她上青天。然后朔爷面对遮遮掩掩没完没了的提问回答说：你以为我们分得那么清呢。她还总提醒我你别总在公众场合提这个（给王朔买别墅的事），我说怎么了，买了就是买了。她还能看着我没地儿住？！北京的女人就是这样，仗义，让男的养的不叫女人。硬气花女人的钱，也就是朔爷了，相比刘若英在万人体育馆流泪唱“后来，终于在泪眼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她对师傅陈升的感情那是纯忍纯煎熬。对朔爷来说，哪有什么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来吧，予取予求，此生此了，不必待来生。结果成就了不朽。
陌生女人说：“我要让你知道，我的整个一生都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一无所知。”这种爱而不得，不被记得的疼痛与守候，是文学大师对非典型人格的极致提炼。准确地说，这是一个最高级别的暗恋故事，全身细胞感应着所爱，因为担心有任何闪失，因为担心爱成拖累，因为不想施加一点点负担给爱人，因为洞悉先天结构不对称，会泯灭自我和用随时转身走开呵护惊天动地之爱的人间极品恋情。他们一共在一起了4夜，是女孩从13岁守候的回报，她从石破天惊熊熊燃烧的爱火花中，抽出最轻松和无约束一束给他，不让她的眼泪陪他过夜。
手里拔着草，耳朵听着《陌生女人的来信》，抽不冷子又操心了下以上陈年老八卦。
我当初是在该遇到这本书的18岁遇到的，年轻的、热血的、不心疼自己的年龄，一点也不会质疑女孩忠诚于中、万千包容于外的爱，心里默默地成为同谋，担当和姑息着那个年龄的女子都有的冲动。没拥有不朽感情，是因为早早醒了，果断爱自己多过爱世界，更别说男人。放手让破釜沉舟忠于自己的爱的伟大女孩，回到书里。没人能像茨威格笔下13岁女孩那样，虽然永远不被注意，永远不被认出来，但就是不埋怨，守候一辈子也不厌倦。一辈子坚持一件事情，一定会成为大师的，暗恋大师也是大师。因为我们都放弃了，选了容易的路走，所以我们被遗忘了。
有茨威格的摧枯拉朽的《来信》在，“暗恋”的故事谁也不要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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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女孩，从13岁开始，爱上了作家。甚至是在作家还没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和生活意义交出去了，一辈子都没有收回。“你过着一种双重生活，既有对外界开放的光明的一面，另外还有十分阴暗的一面，这一面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这个13岁的姑娘，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这种双重性，当时像着了魔似地被你吸引住了。”那一年作家25岁、英俊潇洒博学，十几年往事如烟，容颜未改。姑娘对男人身上的良莠照单全收，包括凉薄，这就没办法了，永不失望。
首先可以分析出双重性格的致命杀伤力，作家是一个轻浮、贪玩、滥情、喜欢奇遇、感情炽烈、生性健忘、缺少担当的热血少年，同时又是严肃渊博、举止得体、礼貌亲切、目光深情，会写作的长者。这两种性格几乎涵盖了人性的可能性，少女经年绝望而孤独的守候中，遭遇到了作家脉脉含情、摄人心魄的目光辐射，女孩瞬间女人，这个女人从此属于你。所以你不能说少女是盲目的，她特别清楚自己的处境，视死如归地拥抱作家的博学风度和飘忽人性，像大海包容地球一样，包容了他的一切。“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委身屈从、热情奔放，这和一个成年妇女的那种欲火炽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少女之爱有多少臆想，就有多少勇敢，有多少无法触及，就有多少百无禁忌，有多少无望，就有多少奋不顾身。“把我奉献给你，完全委身与你。成为女孩的信仰，其他一切都成为浮云。这个世界美好不美好，其他男人的爱和追逐，都无足轻重，因为离开了你，我就不愿意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生活。”
女孩长成美丽女人之后，怀了作家的孩子，仍然守口如瓶，独自孕育和生产。为了让孩子能过上匹配作家地位的上等生活，她卖身当交际花被包养，但坚决拒绝婚姻，她要拥有随时听候他召唤的自由身，哪怕只有一小时，哪怕已经死在床上，假如他呼唤她，“我都会站起身来，跟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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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宁愿卖身，也不对他告知实情？她对他的了解沁入骨髓，她知道如果自己去找他，即使他拿不稳这是不是他的孩子，也会帮助她，安慰她，给她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女孩不能承受的是“你心里悄悄怀着焦躁的情绪，要把这件煞风景的事从你身上推得一干二净。”因为经年守候和观察，她透彻地了解他，知道“他喜欢的只是轻松自在，嬉戏玩耍，怡然自得，你生怕干预别人的命运。你喜欢对所有的女人，像蜜蜂采花似的对世界滥施爱情，而不愿作出任何牺牲。”所以，如果她的身体不被他需要，她怎么处置她的身体又有什么所谓呢，何况是为了他的孩子，她不想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点质疑和焦躁。
因为死亡，她才没有后顾之忧地给他写信，告知一生所爱，她甚至留了后手，如果活下来，就把信毁掉，继续和自己的秘密在一起，不打扰他，这种不打扰之爱，相比各路粉丝们万能胶一样没深没浅的粘度，更加向内索取，浩瀚苍穹，无边无际。此时这个爱的宇宙终于激活了他的记忆，阅读中，“他想起了一个邻居的小孩，想起一位姑娘，想起夜总会的一个女人，但是这些回忆模模糊糊，朦胧不清，宛如一块石头，在流水底下闪烁不定，飘忽无形。影子涌过来……他感觉到一次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
说实话，徐静蕾版的《陌生女人的来信》，表达的她自己多一些，基本就是借尸还魂，借陌生女人浇自己心中块垒。这份女性缜密心思和勇往直前的气质，在孟京辉话剧版《来信》中得到了更加优质表达，是《恋爱的犀牛》中马路对明明的心窝之爱的加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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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内时候，城中话剧是一部不拉的。话剧版《来信》与其说是属于孟京辉的，不如说是属于黄湘丽的。当然，黄湘丽身上有孟京辉戏剧的清晰烙印，她表现出来的痴迷、癫狂的非人间气息是属于角色的，也是孟氏偏好的一部分。孟京辉的确善于打造这款“内心丰盛，灵魂飘香”的女演员，他拥有打开这些舞台精灵天赋的万能钥匙，让她们周身灯火通明地站在舞台上，成为咄咄逼人的发光体。黄湘丽舞蹈演员出身，中戏毕业后，考人艺失利，考进孟京辉工作室。在那里，她身上现代的、自由的精灵气息被N倍释放出来……也算是久别重逢吧。黄湘丽是孟京辉工作室看家王牌戏《恋爱的犀牛》中的第五任“明明”，她和她的前任吴越、郝蕾、王柠、齐溪均共同持有那种非黑即白、粉身碎骨、开到荼蘼、幻化成蝶的气息。
当黄湘丽在舞台上抱着吉他唱自己写的歌的时候，当她大刀阔斧兵不血刃下厨烹饪的时候，当她天是房地是床自由舞蹈和欲望的时候，当她把自己泼出去而且一点没打算收回来地爱的时候，当她轻佻地出现在他面前，用对男人来说最轻松愉快的方式——美貌勾引他的时候，当死亡来临她再也不怕暴露真情吓坏爱情的时候……黄湘丽给出的这个陌生女人，茨威格看了会点个赞吧。
“你啊，我亲爱的，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后面的私货：
本来的确想像上周预报的那样写拔草的，结果因为拔草时候听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手上的劲和文字的力量杠在一起，发生了奇妙反应。我老人家现在是脑力偏体力劳动者，那么文艺，那么暗恋到宇宙尽头的书，都能让我跟野草给绑在一起，还嚼吧嚼吧。
与其说茨威格是写暗恋的大师，不如说他是写极端人格的大师，最擅长处理孤独和绝境后的生长和爆发，他的短篇集中，无论是一眼爱到死的《马来狂人》，还是被贬出巴黎被寂寞杀死的《贵妇失宠》，或者说绝境中天人交战的《象棋的故事》，都是一个类型，在探讨和观察在极端处境中，人格变形的殇情。
读大师文字，但是很为自己日趋中庸心静自然凉的性格欣慰，最多也就跟野草较较劲，安全而平庸着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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