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窝风起云涌的日常
上一次,我这么起劲筑巢,还是20多年前,在深圳晚报分到一套单位大院里的单身公寓。那间公寓大概只有20几平米的样子吧,有个小洗手间,厨房在阳台上。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一个独立小空间,兴奋不已,每天下班后就去逛大小家私城,窗帘铺子,然后搭着各色诡异货车,押运着千挑万选回来的床,床头柜,地柜,衣柜……窗帘床品回来,都是哑光做旧设计,为逼仄空间调亮一点视线,设定了白和浅灰色调,现在想想,我对旧和混搭的喜欢一直没改变,对所有崭新的贼光闪闪的规整套装都不爱,就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风格险中求,杂糅间秩序自现,那种别人爱说啥说啥,我喜欢才是喜欢的杂货铺路子。
二窝附近面对大洋的莎士比亚公园
从那以后20多年,再没有“我的房子”那么爽的感觉过了。离开单身公寓后,一直住的那套房子,因为怀孕,装修和布置基本没有参与。搬进来时候已经是一套跟装修人气质一致与我无关的老实巴单元房,家私基本是固定的,色调是比木头原色稍微亮一点的姜黄色,没有任何风格可言,虽然是新千年的房子,室内充满八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感,可以直接拍时代剧用,当时老友们去我家,都同情到用眼神拥抱我一下,她们知道我看着四平八稳一人,其实骨子里充满别扭的铬色的不与人谋的东西,让我接受平庸,不如杀了我,当然了,我现在已经被生活修理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没有啥危险性和侵犯性的路人甲,但是20年前,还是审美刺猬一只。生活在那套房子里经历生活变故后,感觉房子应该按照心意重新装修一下,但始终兴致不高,因为除非打碎重来,小打小闹没有意义,虽然我一直在小打小闹,重新刷个墙,贴个墙纸,换个床啥的,但心里总是不认它。
这是我在西柚的房子里弄出来的一个小特区局部角落——门房改做书房
后来来纽村,直接入住西柚这栋极简风格的房子,这套房子对我来说,致命的问题是,充斥他过往生活和家庭痕迹,我始终感觉气场排异,没办法身心接纳。说实话,在布置上,西柚还是挺给我空间的,我想咋折腾就咋折腾,只要不花他的钱,把房子变成什么调调他都没意见,问好看不好看,头都不抬就说好看。
我买了很多画、饰物、瓷器、床品、花园里的大小植物改造这栋房子气质,还是只有局部没有整体,没有我的房子的归属感。房子和人之间,是有占有关系的,要么你占有房子,要么被这套房子占有。前者就是你把自己的灵魂和气质植入房子,让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有你的气质和偏好,就连每一寸光阴的参与,都是你和房子的融合进程。后者是房子风格大于人,或者说你和你的房子是两张皮,各是各的。
随随便便俯仰皆是的依海而居
出走半生,没一套“我的房子”,给我布置着玩,给我安放身心,缺憾太大。趁着体力和心气还在,必须完成一下心愿。这是我在纽村弄了个二窝的初衷,之一。因为财力限制,这个二窝开始时候的愿景就是一套小公寓,装我自己需要独处的一些日子和瓷器收藏,后来被纽村无所不知老友和老友的老友们各种策反,说纽村的公寓质量不成,升值空间小,都来纽村了,还不整栋豪斯玩云云,句句切中要害,我多从善如流啊,果断update愿景,公寓更新成独栋,最蜜糖是还有钱不够,家人凑的窝心待遇。
现在买的这个二窝,是我看的第一套房子,在Auckland和Warkworth中间的一个半岛上,这个半岛我蛮熟悉,有朋友住在半岛深处,每次去的时候,沿着狭窄的对开车道开车,都被动辄近在咫尺大海吸引,顶级美景在这里是件随随便便、不用挂在嘴边的理所当然的事。总有念头闪过,或许我有一天我也会到这附近来住。
看房那天下着雨,不知道为啥,上岛后我被导航给指挥着走了一条乡村山路,曲里拐弯一通,突然迎面撞到大海,一片无边碧蓝安静的乖乖的庞然大物突然被端到眼前的感觉,正惊喜,车行至这条地势很高的街口的一栋房子前,导航说声you arrived,就吧嗒退出了,我在那栋房子前探头探脑,里面大落地窗后的老头快报警了我估计(后来多次都是这样,直到我熟悉了路,不再用导航,才不再被误导到这条街另外一栋住着一对老人家的房子前)。
那天所有陪我看房的朋友都到了,我才深一脚浅一脚从街的一头跑到这一头,门口情形都没看清楚,进来的一瞬间,天晴了,满室阳光,院里花团锦簇。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和八子都不喜欢太阳,这里报告一下,我现在可能能量没年轻时候旺盛了,对阳光从见了就躲到日益亲近,现在已经转成亲日派了。
一票等着我的朋友们说,房子我们替你看了,地很平(纽村能有个平地不容易),不错,买它。谁知道此玩笑话一锤定音。接下来的几周,我也在断断续续看房子,心中总不能忘掉这套我都没咋看清楚的房子,没看清楚到啥程度呢,这房子拍卖得手后的那个周末,我自己开车过来溜达了一趟,才惊悚地发现,房子是灰色的,不是白色的。灰色不是不喜欢,相反我是灰控,我的惊悚点是,一直当套白色房子买的,这心是大哈成啥了。颜色都没看清楚,别说里面格局了,万幸的是,二窝还算天生丽质,对得起我的盲目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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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肉肉墙
拍卖那天也挺惊天地泣鬼神的,风雨大得人都站不住,类似深圳那种台风天。拍卖在Takapuna,我和我的agent(也是深圳死党的同学加闺蜜,多么小的世界),把车停在海边停车场,海浪一下一下扑上来舔着我俩的车,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有点担心等我们回来,车们可能就被卷海里去了。
跟我抢这套房子的是一家韩国人,他们来了一家四口,夫妻两个,小女儿,加一个老太太,这家人一水儿黑衣,在拍卖开始前一分钟大家都坐定后才入场,走到他家agent给他们留的第一排位置,还集体回头亮了下相,可惜此处没有掌声。这一系列操作,很适合慢动作回放,有大魔头出场气势。作为退休娱记,我还真就不怵这类娱乐圈操作。我侧脸跟我的agent说,这房子我的了,放心。然后,我就得手了。
我算不上多自信,关键时刻心理素质也不是特别好。但会有些封建迷信的神奇瞬间附体,觉得事情能行或者不能行,一般挺准的,我这项巫婆潜质从小到老一直有,在深圳时候,朋友们迫切地想干啥,常跟我说,快快,巫婆来巫一下。狐朋狗友们的宠幸级别的赏识,也很助长我的巫术发展。怎么扯这来了。
总之吧,我的二窝置办是一次无中生有,看似儿戏,但是步步有贵人相助,步步顺利有能量推向目标的行动,气场特别顺,契机都在帮忙,不二一下都对不起天地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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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小货车的小蓝
收房后,我让西柚帮我把我的小蓝车后排座位放平当货车使唤,动辄开出百公里,淘换中古家私,就想起20多岁时候的鼓着风一样布置单身公寓的心气了,女人天生是筑巢动物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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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手绘椅
淘的最多的东西是椅子,先是在二手店看上高高地摆在桌子上的一对古董椅子,旧旧的,有划痕,椅背是九条细细圆木条。这是这栋空空荡荡房子的第一对家私,进进出出搞卫生和添置家什,累了总要坐一下,它俩为筑巢初期的秩序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后来这对椅子一张做了书桌椅,一张做了卧室梳妆台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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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网上看中一对更漂亮的椅子,深色沉木椅背镂空设计,蓝色的缎面的椅面,镂空和敦实,柔软和凿实,偏偏和谐。来回开了一个半小时跑到快到机场了的一个kiwi村去取。卖家老太太说,这椅子起码比她老,她小时候这对椅子就在祖母家,祖母后来给了她。回来给椅子上了点椰子油,配原木饭桌很绝。
这之后,又淘了对白漆斑驳的吧凳,一个铁艺吧凳,一个高得离谱的吧凳,后来两只吧凳因为太高,都放绿植用了。一只手绘印度躺椅,老友还送了个手造小板凳。想起来当初单身公寓只有一个摊在地上的懒人沙发,窝在里面写稿,就缺把椅子。所以这次椅子超编到位。写字的女人都能诵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那句话:妇女写小说必须要有每年500英镑和自己的一间屋。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窝,专属椅子也有了,就差小说了,就差着吧。
后面的私货:
我前周写过锅事,这周提了嘴椅子。
你们可能注意到这篇东东写得有点虎头蛇尾,因为我最近心里有点乱,就慌里慌张给收了尾。具体乱什么呢,下周或者下下周再详说吧。简而言之,我兴致勃勃二窝行动,被小镇邻居用不同方式约谈了下,把我惊够呛,初衷就是想有个可以间或独处的空间,碰巧天时地利人和就有了,在小镇人民眼中,如此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