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直到西柚出差，我独自在家那一周（参见《那些被纽村朝阳群众围观的日子》），被邻居们各种关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些年西柚被三个独居来看太太环绕着，现在她们的注意力也惠顾到了我身上。为了感谢照顾，今年从欧洲回来，就打算请她们来家里晚饭或者下午茶。因为赛亚每个周六晚上，要到care house值夜班，晚餐不妥，下午茶妥些。这几天出门碰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头对赛亚和珍妮特还有芭芭拉口头邀请过了，时间定在大家确定了都有空的下一个周六下午三点。

这么个早说好的事儿，三个老太太个个反复在WhatsApp上问我，周六没变化吧？我们照常来吧，你跟谁谁（三个人互相问）说了吗？怎么都不托底的样子。好吧，估计缺形式感，我专门写了卡，信封上绑了一对荷兰带回来的小鞋冰箱贴，塞进对门、斜对门和斜斜对门在路边的信箱。然后她们陆续上门，表示收到邀请，周六会准时来下午茶。这次预上门也不空手，夏奈特送了卡和玫瑰，赛雅送了一套咖啡杯和卡，芭芭拉送了一盆花。前戏好复杂。

我在国内准备下午茶，一般纯西式，蛋挞马芬曲奇提拉米思咖啡红茶这些。现在到了西人世界，就打算反过来。周五下午烤了炉红豆酥饼，打算周六早晨再包点虾肉小馄饨，加之我从深圳带来的印度印花织布，辫妖泰国带给我的纯丝猫咪沙发靠垫铺排上，本宫请客这辈子就没这么纯东方过。周六早晨起来一看，昨天烤的红豆酥饼被当娜叼得没剩几个，紧急又烤了蔓越莓曲奇，算添了点西式下午茶的迹象。馄饨包好急冻去了。天寒地冻的，院里能自产自销的花不多，剪了几朵大红茶花，几串藕色羽扇豆，加上老太太们预先送的花，跟食物花插着摆餐台上，那天天气好，阳光随便画的美丽圈圈在餐台在欢快地斑驳着，挺冬日暖阳生烟的。

下午三点老太太准时敲门，手里都拿了个dish，装着她们自己烤的馅饼蛋糕啥派的，我就知道她们人人有这一手，没烘焙比武就对了。最受欢迎的果然是异域虾肉小混沌。客人还没怎么着呢，西柚呼呼吃得最多，一边吃一边显摆，在中国怎么天天大餐，即便没人请客，也没必要在家做饭，Eva家门口各种小饭馆，又便宜又好吃。

西柚每次跟我在国内当随军家属几乎天天大餐，我跟朋友一见面叽里呱啦热聊根本不顾上搭理他，他毫不在意专注大吃大喝。当时针对每天食不厌精撑半死的奢华，他并没太多发表感想，好像很见多识广的样子，现在看来是心理承受了万点暴击，表面故作镇定，也算曾经沧海了。

今天最大收获，学了个词，benefit friend，或者叫friend with benefit，跟利益无关啊，是有性关系的朋友意思。

芭芭拉迟到半小时。一进门大家就嘘她，让她道歉。几次聚会后，我就发现，像在国内一班女友聚会，总会有一个擅长花式迟到让人等的那样，芭芭拉是几个人中默认的迟到大王，没一次准时，包括她自己生日聚会，都没例外地迟到。接下来赛亚生日午餐，前一周就说好了，因为赛亚的车满员，说好芭芭拉和珍妮特搭我的车。那天下午我一开门，珍妮特已经打扮得齐齐整整等在我们三家环绕的空地上，我去芭芭拉家敲门，她说Eva我不搭你车啦，要等个客户（芭芭拉是手艺很棒的裁缝），客人走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结果饭都快吃完了，芭芭拉也没出现，大家也不提。我沉不住气提醒了几次说芭芭拉还没来。终于珍妮特说，芭芭拉

不会来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联系了？珍妮特说，她刚才说等下有个客户来，我就知道她不会来了。她如果打算来午饭，就不会约客户那个时间上门，你没看她根本没dress up，完全没有一点点要出门的意思嘛。作为寿星的赛亚，从头到尾没对芭芭拉没出现质疑过一句。她们之间相处，有一种默契，来或者不来，尽在不言中。西柚老说，kiwi颇得英国人真传，讲话beat around bush（说话围着树丛打转转），说好听点是委婉，说不好听点是不坦率。我作为外来物种，完全参不透其中弦音。至少外国人绝对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个个直肠子，一切过在明处，只是大家直接和婉转的位置不一样而已。

所以这次芭芭拉迟到，我以为她又不来了，学大家的样子，也没多问。半小时后芭芭拉突然出现，大家跟以前见怪不怪相反，一反常态都把她迟到当成话题，热热闹闹地逼她道歉！芭芭拉也很有备而来，兴高采烈地说，饶了我吧，我交代我约会去了！

其实这次从欧洲回来，第一次见到芭芭拉，就感觉她春意盎然，人水水的。芭芭拉兴高采烈交代几周前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认识了又帅又绅士的迈克，就被电到了，已经约会很多次了。大家又嘘，说你怎么也迈不过迈克啊，一见迈克就挪不动步，因为她前夫就叫迈克。我说嗨，你本来直接带新迈克过来喝茶给来给我们认识就好啦。

芭芭拉说迈克马上要去南非旅行，几周后回来介绍给你们。我说怎么才恋爱就自己跑去旅行，该等你一起啊！芭芭拉说他早就定好的机票，我是应该让他退票哈。赛雅问她怎么打算，她说我不想把关系搞复杂了，只想要个friend with benefit。芭芭拉65岁，刚开始领退休金。此地男女平等，通通65岁退休。真正人生开始了，最赞的是，视野之内真没有老女人歧视这么回事，女人也没有因为年龄自我贬低以求自保的习气，从社会生活到性生活，都没有早早高挂免战牌，就此歇菜，无欲无求一切与我无干的意思。纽村女人在年龄上，显然比中国女人压力小多了。

因为芭芭拉拍拖的事，珍妮特就怂恿赛亚说，你比芭芭拉还小呢，你也找一个。赛亚老公3年前骑山地车时候心脏病发突然去世。现在她每天忙教会的事，忙她美丽的花园，加上在care house有个part time的工作，几个人生活最充实是她了。赛亚说不想找partner了，已经很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生活，还要照顾别人，尤其女人喜欢家里香香的味道，老男人没有香的，有他们在就是污染空气。这话可比油腻狠多了。珍妮特说，那就找个小的。赛亚眉开眼笑地说，找个小男生，friend with benefit可以有。

老太太们走后，西柚很自觉地洗澡去了，估计老男人污染空气的话刺激着他了，这是下午茶比较有建设性的地方。

后面的私货

这些老太太的部分背景参见《那些做到了的老太太》。现在我觉得她们对我的兴趣，已经从峰值降下来，代沟和文化差异都挺大的，女人之间友谊，是以彼此知道和理解为前提的，生活细节啦，小小不言的隐私啦，身体状况啦，男人啦。我好像觉得很难抵达跟她们互通情报的地步，总之交流快感有限，估计她们对我也同感。所以我对她们的观察停滞在几个月前，并无新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