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纽村朝阳群众围观的日子

黄啸

西柚去上海参加展览会一周，他concern兮兮的，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镇上也没朋友行不行。我则偷摸开心得不行，终于就剩我一个人了，虽然才7天吧，也算透口气，连体婴儿的日子，真把我窒息够呛。

首先吃就简单了。我就是个吃糠咽菜的胃，每天有青菜水果鸡蛋咖啡齐活，西柚一走一下子把本妇女从厨房里临时解放出来了，他在家时候，每顿没大坨肉类硬菜活不了，所以买菜做饭和吃是个正儿八经事。家中中餐西餐花插着来，没有对比就没有对他人的伤害。这里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中餐和西餐相比，性价比和健康完胜。首先是便宜，去华人超市买肉菜比洋人超市便宜很多，而且中餐调酱油醋加上花椒大料桂皮啥的等基础料置办齐了，可以一劳逸很久。西餐不行。我观察西柚做西餐，那叫一个不环保，做一款料理，专属调料就要买好几瓶，甚至香菜大蒜都是买切成粉末状好几刀一包的小袋袋，这些打开一次用不完就扔了。

拿个有可比性的炒饭做比较。

我做个什锦炒饭，用剩饭，冰箱里翻吧翻吧，取出鸡蛋，冷冻的粟米青豆胡萝卜粒，虾仁、腊肠、青瓜切粒，喷香丰盛炒饭15分钟出锅，总之冰箱里有啥放啥，灵活机动，绝不执念，如果不焖饭的话，从头到尾仅征用一口炒锅。

荷兰曾经殖民印尼，所以印尼馆子在荷兰很流行，荷兰人也多少会做一两样印尼风味的菜式。西柚做Nasi goreng（印尼炒饭）就挺拿手。同样是炒饭，他说声要做，那动静大了，第一件事开车去超市，买桑巴酱（一种有点辣味的海鲜酱），印尼甜酱油，沙爹酱，花生酱，培根，切好的鸡肉和牛肉块。做的时候，煮饭用个锅，炒洋葱和培根用个锅，煎蛋用个锅，煎沙爹鸡肉牛肉用个锅，做花生酱牛奶sauce用一个锅，最后混合起来炒饭再用个大的平底锅。做完后，厨房简直是跟打了场二战似的，橱柜里各锅方面军都得出来服个役。当然了，最后摆盘印尼炒饭要比我的酱油炒饭丰富，有沙爹肉串、煎蛋和花生酱sauce辅佐，花里胡哨一盘。但花胡哨对我没意义，在外面吃饭，点了印尼炒饭，我也是肉串给人，超级不爱吃西人煎的肉，硬不入味，柴火似的的，花生酱sauce和浇在炒饭上，味道甜不甜咸不咸，这个我没有童年味蕾记忆做支持，也是弃权。价格就更加没法算，那么多调料，都是用一次就扔，西柚的Nasi goreng，没几十刀一盘拿不下来。做其他的料理，也类似这个路数。我觉得西餐主要就是浪费在调料上了，比如牛奶花生酱sauce，每次要用一整瓶花生酱，煮满满一大锅，然后剩大半锅倒掉，怎么提醒都没办法，他做饭的手势是固定的。任何东西打开都是一次性。

再就是健康，我炖肉，基本不放啥油，肥肉自己会出油的。西柚啥都靠黄油煎，他做一盒鸡肉，250克一块的黄油，咣一道切一半下来扔平底煎锅锅里，我头就嗡地一下。做好想想那一大坨黄油，就坚决不肯吃了，上头。

去年我妈在纽村呆了2个月，我们中餐吃得多，正儿八经地一日三餐（之前我们家中午都是不开火的，随便土司水果各自对付），两个月下来西柚明显瘦了。这个肉的事实，足以证明为什么西人大胖子多，都是吃出来的。

所以西柚不在家，我立即展开幸福吃糠咽菜模式。吃完出去走走，一般走着走着，天就着了，天空360度火红。夕阳千山秀，烽烟满夕阳，半江琵琶半江红。天天过的赞美诗似得。

西柚当然不担心我吃饭，他知道我在吃上主意很大，吃啥不吃啥，从来不为人言所动，不为人情所碍。关于其他注意事项，走前给写了一页纸的提醒，周一小时工来，周二送鸡蛋的来 ，周三一早生活扔垃圾，周四一早扔可回收垃圾，家里监控设备的密码之类……还把我托付邻居芭芭拉，说好有事随时电话她。我审了审那张纸说，给小时工发信息，本周让她休息一天，卫生我自己搞。西柚说为啥，我说不想有个外人在身边晃动。他说在深圳你的小时工来，我也是自己在家，可没这么说过。我说说明你比我随和，你要保持啊，再说了，你要拒绝我的小时工来，你得像我一样承诺卫生你搞，估计你两害相权，还是忍受跟陌生小时工共处了吧。西柚的表情是，算你狠。

独居头一天晚上煮了碗素面在前院吃，听住在芭芭拉家边上的夏奈特喊我，老太太一惊一乍地走过来说，Eva我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啊。昨夜我发现你家门前漆黑，你记住晚上一定要把门前的灯留着，这样你就不会吓到你自己了。任何人来敲门，你也能看到是谁，你可以判断一下开不开门，原则上陌生人都不要开。还有车库的门，楼下的门睡前都要检查下关好没，不然风太大，到处响，你会害怕的。然后画画似的写了她的电话号码给我，说害怕的话随时给她电话。

送走夏奈特，安安静静的晚上，坐在露台上喝咖啡吃酸奶玩手机。阴险地想，老纸是真不怕啊，再没比一个人呆着更适应的事了。

本来已经不熬夜了，自己在家过节似得，东摸西弄搞到夜里两点。早晨就没起来。被门铃大作惊醒，一看手机九点了。以为是上周在惠灵顿签欧洲，寄护照回来的快递。披上衣服披头散发冲出去，夏奈特老太太紧张地站在门口。说九点了，见昨晚她指挥我打开的门前的灯还开着，屋子里也没啥动静，就担心出什么事。我说没事没事，就是睡太晚早晨起不来了。老太太说，是自己在家太worry了睡不好吗？我怎么跟她解释。我一个人住一点问题没有且很爽很开心啊。这么被纽村朝阳群众看管着，我算是别打算干啥坏事了。

隔天在前院摆弄花，芭芭拉过来说，你家门口的斐济果熟了掉一地你怎么不吃？然后带着我去捡，一边捡一边问，这两天挺好的吧。我说好啊好啊，然后把被夏奈特监管的事告诉她。芭芭拉笑说，我听她讲了。夏奈特人挺好的，就是容易紧张，你自己在家她无比紧张啥啊。

之前据西柚说，夏奈特跟他前妻关系很近，她俩在Facebook上是那种任何时候都要互相评价和点赞的密友，现在肯定也老是给她通报我们的情报。所以他小心眼兮兮地凡事只拜托芭芭拉，不怎么跟夏奈特来往。夏天BBQ也是只请芭芭拉一家，不会跟夏奈特打过多交道。有点敌人的朋友不能做朋友的意思。让西柚给八卦的，我自己也觉得夏奈特好像是常常远远地瞄着我。再想想我有啥情报怕她给西柚前妻汇报的呢，这也太幼稚了。现在看来，夏奈特就是紧张性格，她愿意管着我，就随她吧。

次日另外一个邻居赛亚又敲门进来寒暄，主题也是“你一个人在家啊”。说她喜欢我的新车，她儿子买了辆奶油色的老爷车，特别有型，下次他开过来叫我过去看。问我年轻轻咋不出去工作啊，那收入从哪儿来。不知道这条街上的女人对我憋了多少八卦。

之前跟赛亚也只是点头之交，这一聊天发现超级顺畅，比芭芭拉和珍妮特的kiwi英文好懂多了，原来赛亚从南非来，家人都在欧洲，会说荷兰话，所以她说的是跟西柚差不多的欧洲英文。被西柚害得，我就类似网上那个在中国跟绍兴人说了一口绍兴话听不懂普通话的美国人似得，说和听得一口欧洲英文，这事闹的。

被邻居轮番问候的还挺温暖。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女人关心女人。我是个被动的人，没有主动交朋友的能力和能量。但是别人关心我，对我好，我会很记得，知恩徒报。打算下周做顿什锦炒饭为主的中餐请请这些关爱八卦协会纽村分会的邻居们，感谢她们的大力监管。

后面的私货：

自从西柚不在家这一周，这条街上老太太就很喜欢找我玩，出海啦，生日会啦，都叫着我。我实在觉得跟他们有点代沟。语言也是问题，除了跟赛亚交流顺畅些，芭芭拉和夏奈特都是kiwi，浓重的新西兰土著口音，我听着超费劲。跟她们混，没法跟和深圳北京的女友耍比爽，很想念国内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