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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个没有爸爸的父亲节，我的父亲节主语没有了。

本来节不节的，我都不太在意，但是父亲节没有了节日主语，节就变得很刺目，像一个众志成城的伤害。

刚才看了闫红写的《我终于确定，我是被我爸富养的女儿》，说真正的富养不是给女儿金尊玉贵的优渥生活，不是教她琴棋书画带她周游世界，而是给她自由，让她冒险，跟她一起赌个未来。她要用跟爸爸共同赌了的今天，帮爸爸出本书了。提醒了我跟妈也有个约定。

上个月带着妈去欧洲，路上跟她聊天，说我和八子的事情，爸的事情，她和爸的事情，还有两家的过去，基本就是沆瀣而过的时代流水的渺小i标本和横断面，惊涛骇浪随时电影剧情级别的桥段，被妈用理科生的平白语言叙述出来，在我心里砸出一条条滔天水柱，深不见发生的底部，看不到冲高的顶部。当时如果不是在开车，不是在走路，记者的本能都出来了，随时要掏出小本来记录。就建议妈，不如你写出来吧，我们合作写本书，你不用考虑修辞结构，就把能想到的尽量准确地平铺直叙记录下来，其他交给我，修改和出版，我来，这也算为爸做件事吧。到了病痛晚年，作为冬天滑冰夏天游泳的运动达人，扶手电梯都迈不上去，文理兼修的读书人，提笔写不出字来，老爸的痛苦，一定比他的沉默要重一万倍。我们就当一回他的代笔，不管爸看得上看不上。

我刚刚从欧洲回到纽村，虽然中间在深圳休整了三四天，还是被结结实实10小时时差击中了，从北半球VS西半球到东半球VS南半球，这段跨洋飞行太虐了。恶心，嗜睡，打不起精神来。时间仿佛进入去年的一个死循环，整个人被揪回到去年的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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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死循环，循环的唯一缺口，就是爸爸从中掉入了无限宇宙虫洞，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今年的机票，是法兰克福飞香港，深圳休整四天后香港飞奥克兰。去年这个时候的机票，是法兰克福机场飞上海，上海转机停留6小时，转飞奥克兰。这一段去年描述过，在上海那6个小时，我坐如针毡，机票是三个人捆绑的连飞，爸爸病重，我想留下转签北京，抓耳挠腮间，跟西柚吵了一架，他把我转飞北京的想法当成一个无事生非的赌气。其实我是有强烈的预感，要跟爸爸告别了。

举棋不定时候，妈说爸病情还算稳定，你先回新西兰休整下吧。也是实在搞不定已经在联运的行李，加之此时改签，也等于废一张机票，再买一张新机票的动静，所以6小后还是飞奥克兰了。一落地就迎来汹涌澎湃的时差反应，恶心眩晕睡不醒和睡不着交替，到家还是马上订了一周后的奥克兰飞北京的机票，给身体一周时间调整，就飞。到埠第二天夜里刚迷糊着，接到鸭子电话，哭着说小姨打我电话没接，爷爷不好。身体里所有因为时差而萎靡的细胞都瞬间全部惊醒和剧痛。

机票在携程订的，退改签票的条件非常苛刻，尽早飞是做不到的。西柚说不要跟携程谈了，他连夜航空公司沟通，纽航直接给携程电话并知会，因为乘机人亲人病危，特殊原因，接下来纽航全权接管这张机票。纽航午夜为我改签了次日中午最早能飞的航班，免费改签。因为此事，我理解了纽航为什么有全球航空公司服务第一的排名。太人性了。

降落纽村48小后，我再次坐在南半球飞往北半球的长途航班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行航班机舱里，无声无息的深夜里，无声无息的眼泪如瀑，那一夜，我一直在心里练习跟老爸告别。凌晨五点降落北京，去年北京夏天从早晨就开始炎热。我从机场打车直接去医院，拖着行李，走在烈日下，浑身发凉。病房里，爸爸已经昏迷了，我摸他的脸，说爸，我回来了。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一周后，爸爸走了，在临终的对视中，我亲了他冰凉的额头。从此阴阳两隔。

办完老爸的后事，我把妈带回新西兰住了两个月。妈回国后，今年春节又跟八子一家美西自驾20天。刚刚跟我在欧洲自驾一个月。十年来，妈因为照顾老爸困守北京，她算替老爸在行走世界，我觉得老爸一直跟着我们，我和妈都经常跟他说话。在路上，我对妈说，不如你替老爸写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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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父亲节，我如果在北京，就会跟八子约着一起上街给爸挑礼物，买户外抓绒，Polo法兰绒衬衫，纸一样的时尚薄羽绒，自己会降解的有徒步鞋。他不像妈，会觉我们买的东西得太贵，太时髦不合适自己年龄，很难给她送对礼物。她自己置办特别便宜的衣服，或者干脆不置办，超好的身材皮肤条件，衣服一点不加分。

我们给老爸买啥他都穿，多贵都坦然接受，多时髦都hold得住，老爸晚年被我跟八子给打扮成一个超级有型的老头，走在街上经常被问是不是英若诚。老爸会笑哈哈说，你看不看新闻啊，英若诚已经去世了。事实证明，人老了要听话，让穿啥就穿啥，信任自己的女儿的眼光就是信任自己的基因。

今年没老爸了，父亲节所以显得特别扎眼，没办法不面对，就干脆写点字。今年5月回北京，是去墓地看的老爸。在爸的墓前，八子对老爸说，爸你偏心，你信里说，胖丫头是我的心头肉。

八子念叨的，是爸走后，妈收拾家找出来的一封老爸写给她的信中内容。当时老爸出差浙江写东西，滞留几个月的样子。那个时间算下来，我正上高中，没在家里住。八子刚上初中，跟父母在林科院生活。胖丫头就是我。

我跟八子亲姐妹性格迥异，八子活得本质会来事会助力，享受第一，奋斗没兴趣。我则被种奇怪自律绑架，对自己有刻板要求，每天严阵以待分秒必争，却完全没有与努力相应的进取心和企图心，仅仅是单纯跟时间过不去地珍惜，跟坚持过不去地坚持。

想必老爸美化了我的无目的努力，尽管终将也是无为一生，默默无闻，总是看起来忙了一场。我真高兴，能做爸的心头肉，这个世界上，老爸是唯一把我当成心头肉的人，没有之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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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中，我们这一代，还有下一代，谁出点妖鹅子，大家都会异口同声说，遗传老爸。脾气怪啦，乖僻啦，不随和啦，社会性差啦，学习有障碍啦，尤其不好看是贻害后代是老爸的重罪。老妈则是我们家正面代表，美貌，聪明，善良，正直，磊落，要强，忍耐……除了人平铺直叙不够婉转之外，简直没有缺点。老爸从来都很欣然面对我们的托赖，好的地方归老妈，坏的地方都是他的基因。他一点意见没有。我们把所有不好基因赖在他身上，他被抓了现行一样得意洋洋从不辩解，最多兴高采烈说一句，胡说八道。

老爸走后老妈聊起他来，完全是另外一个老爸，幽默顾家，会唱歌（妈也是好嗓子，我跟八子都五音不全，老天爷出来！），天生的低音贝斯，出口成章，旁征博引，过目不忘，博学和持续学习……我跟老爸很亲，听妈讲起这些，感觉自己对他所知很少。

我总觉得老爸有忧郁症，从20年前我回北京生鸭子，就感觉到他不妥。如果老妈不在家，他一天也不讲话，找他说话，也是用尽量短的字节回复，气氛非常压抑。但是妈进家的那一分钟，他就正常了，跟我们也会谈笑风生。就是单独相处很难，这种状态持续了20年，直到他临终。我跟家人提过几次自己的感觉，都没人当事，老爸病得很隐性，毕竟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妈在一起，有妈在，他就活色生香。

再早对爸的记忆就是我童年跟他单独相处的那段黄金时光。妈还在嫩江干校，老爸从下放的地方回到北京筹备重建林科院，天天给我梳辫子。那时候老爸很阳光，每天嘴里奏着乐跟我勾肩搭背在东安福胡同进进出出，逛公园下馆子看电影，读新买的小人书都要去长安街莲花灯下，以示仪式感。

随后的岁月，我就断片了，因为初中高中我住在姥姥家，没跟父母一起，大学去了杭州，毕业后短暂回家，又海南深圳越走越远，所有人生大事，父母基本缺席决策甚至缺席亲历，包括老爸。再接下来对老爸的印象，他就进入沉默的晚年了。

这个父亲节很难过，就靠写这些纷纷繁繁的字，舒缓下。

后面的私货

跟老妈商量好的书，希望能完成。为我们这个蛮丰富传奇的家族，做个笔录，也不算我白白文字从业了一生。爸总觉得我写的东西小情小调小情小绪，没有宏大叙事，我把赌注下在帮妈修改的这本书上，将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