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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岁的庄奴老先生走了,他写的歌还在唱,就像他自己说的,流行就是留也留不住,留住的才是经典。这里为年轻读者百度一段庄奴老先生的介绍:台湾著名词作家,有台湾词圣之称。原名王景羲,1921年出生在北京,1943年加入抗日队伍,1949年到台湾。当过记者,后成为一名词作家。《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见炊烟》、《冬天里的一把火》等歌词均出自他手,写词五十载,作品超过3000首,至今笔耕不辍,被称为“与时间赛跑的老人”庄奴老先生的一生,“行云流水五十年,吟风弄月歌三千”。虽然生命在终极比赛中是毫无输赢悬念,终有一放手,但他歌还在时间里。
庄奴与乔羽
昨天庄奴去世消息,是看城中摄影大咖韩墨在朋友圈贴出采访合影,我问韩墨采访印象,他说了两个字,儒雅。跟他在一起,乔羽老爷子都显得粗犷很多。说庄老先生讲一口有古意的北京话,离开那么多年,他永远骄傲地告诉别人,“我来自小地方北京”。后来看了些视频,口音是台湾VS北京的融合,真是音乐人永远年轻,94岁接受采访,还头脑清楚,唱起《甜蜜蜜》。
庄奴和邓丽君,应该是词作者和歌唱者之间,最纯粹的缘分,成就彼此。邓丽君说,没有庄奴就没有邓丽君,庄奴说没有邓丽君就没有庄奴。都是真心话,有些契合属于天上人间。庄奴和邓丽君几乎没有过正式的社交往来,他只记得某年某月,在某次演唱比赛上见过一个十来岁的圆脸小女孩,依稀甜美,擦肩而过。此后他写,她唱,互为表达,互为升华,此曲只应天上有,但是“见面无缘,心灵有缘”。据说《甜蜜蜜》是五分钟写成的,庄奴拿到谱子问,谁唱?回答,邓丽君。他脑子里就有了人甜美,声甜美,歌甜美的立体声,一首《甜蜜蜜》经典一蹴而就,现在人去歌绕梁,也是生命礼赞,肉身短暂,甜蜜永远。《甜蜜蜜》是邓丽君最喜欢的歌,她甚至写信问庄奴《甜蜜蜜》灵感哪里来。庄奴说,我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首歌别人填也会填得很好,让我这个瞎猫给碰上了。
邓丽君去世后,庄奴为她写了一首歌,叫《小丽》,真情泄露:有个女孩叫小丽,她个子不高有魅力,你我情投两相依,我喜欢你耍赖的脾气。庄老先生说,她是全球华人的邓丽君,是我的小丽。邓丽君称没见过面的庄奴为:我的老师,我的父亲,我的朋友。这一对合作者,应该是上帝为彼此专供制造,上帝要成就经典和传奇,一定事先做足铺垫,穿针引线,提供水到渠成,九九归一的无敌通道,即便缘悭一面,也大局不改。
不仅邓丽君没见过庄奴,台湾唱的大歌星没几个见过庄奴的,不是歌星不想拜岛上词圣本尊。庄奴说,我今天跟这个吃饭,明天跟那个喝咖啡,我什么时候写歌。我是跟时间赛跑的人,不是跟歌星吃饭的人。他形容自己的创作,半杯苦茶半支烟,半句歌词想半天。半夜三经两点半,半睡半醒伴无眠。5分钟一首歌的本事和本钱,都是苦出来的。据说庄奴随身带着一本唐诗三百,翻到面目全非。想起来前两天看了一期《烈日灼心》《追凶者也》导演编剧曹保平的专访,曹保平是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主持人问他给有写作梦想的年轻人的忠告是什么,曹保平说,抵御诱惑,耐住寂寞,写写写写,写作者需要寂寞。这就是写作者的命运定理吧,文字飞扬,人生枯燥,交际花交际草那种生命繁华态势,会稀释和拦截写作才华,这是一种选择。庄奴就是寂寞写作的践行者,他的笔名来自晁补之《视田五首赠八弟无斁》的“庄奴不入租,报我田久荒”,他说“庄奴用锄头耕种,我用笔写词,都是为他人作嫁衣。”
台湾的音乐大佬中,罗大佑是精英视野文史哲厚度和倦鸟归巢的贵族情绪,李宗盛以不变应万变的爱与伤害,奈何人生的小情小绪和濒临大白话的草根表达,前辈庄奴则是用特别平常的字词组合,唱出了见炊烟升起,暮色笼罩大地的小城喜乐,和每次走过这件咖啡屋,忍不住都慢下了脚步的生活细节,平铺直叙中有首尾衔接的深情和趣味,每首歌都是平淡生活俯仰生姿。说到《走过咖啡屋》那首歌,就是有次庄奴和曲作者林子源在路边喝咖啡,庄奴像古人触景起意那样,说现在可以写首咖啡屋的歌,这首歌后来成为千百惠的成名曲,千百惠只知道词曲作者是牧莎和林子源,直到去年央视做的一个致敬经典的节目中,才知道牧莎也是庄奴的笔名,她说20年前请庄奴到家里吃饭,他也没提这个事,千百惠当时激动落泪,对她来说,这属于人生重大解密。庄老先生的确把自己当为他人做嫁衣的庄稼汉,3000首歌云和月,他不掠美不贪功,云淡风轻,拿走不谢。
庄奴晚年在大陆生活,比年轻时候更多抛头露面,是因为他多次表达想卖歌为现在的妻子留下生活保证。庄奴为给跟原配妻子治病,花光积蓄。他说妻子走的时候,我七十多岁,四壁如洗,两袖清风,没有钱,不可以找个老伴让她跟我一块受罪,所以就没打算结婚,只是到重庆之后经朋友介绍跟我现在的老伴,她不嫌我穷,不嫌我年纪老,跟我结合,我说打着灯笼去找,都找不着她这样种人。所以我这十几年跟她在一起非常快乐,非常幸福。”庄奴还写了一首歌《手杖》给夫人,夫人就像自己的手杖一样搀扶着自己走南闯北。情感表达一如写歌,真诚质朴发自肺腑,做人和写作,水乳交融。也让人叹息,写了那么多好歌,那么清贫的人生,世间财富怎么那么没眼光,都投胎哪里去了。
也韩墨大摄拍摄的庄奴先生
窗前月光一片,一片月光如笺。天堂有小丽在唱“在哪里见过你,我一时想不起,在梦里”,庄老先生在那里继续给小丽写歌吧。
后面的私货:
接到稿约之前,对庄老先生并不算了解,为写稿才看了很多资料和视频。最感慨是他的一贫如洗的晚年,写了那么多好歌,因为前妻生病花光积蓄,之后陷入贫穷,直到人生尽头,年轻人吃苦应该的,晚景不好特别凄凉,尤其是在精神生活上对人类有丰盛贡献的人。我平时不算仇富,觉得谁有钱都有道理,各自付出各自得到,就算贪官,也是冒着双规风险的敛财的。但这次真有点恨恨的了,财富怎么那么势利啊,让写了那么多好歌,又不是因为吃喝嫖赌落魄活该的好人,过得那么辛苦,把水问青天一下。
本文为凤凰网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