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忙贝贝” 

黄啸（深圳）·将进水

4S店保养车，休息室的电视机在放家教节目，赶紧戴上耳机屏蔽。我最烦教育专家那一套，我家怪物就是反家教专家长大的，大错大对，现在自己一点点修正得挺好，像身体有自我修复功能一样，有时候病越治越死，人的成长也有强大的自我修正功能，人工干涉，谁能保证你干涉得对啊，就你我他（她）那两把刷子，那点出息，那点想象力，省省吧。如果我从小按照教育专家指导的那套千人一面的格式去修理鸭子，非得同归于尽不可，哪有今天啊。

次日开家长会，进教室前，鸭子给我打预防针，“这学期没交过作文，可能被老师点名，淡定点哈。”我说嘿，我这暴脾气！鸭子说周围都是同学你有点正形。我说括号此处火冒三丈，我怎么没正形啦。鸭子唉声叹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对旁边偷笑的同学说：心好累。

除了不写作文，作为一个每天关在学校耳听八方日理万机琢磨外面世界吃喝玩乐影视娱乐信息的人（她每晚都给宿舍同学讲述当天正经和不正经的重磅新闻，类似“有报天天读”那种），鸭子期中考试又成功混了个中上不溜溜的成绩。给她传达家长会上表扬某某年级排名进步两百名的光辉战绩。她说进步两百名容易爆了，只要先退步两百名再回来不就得了。鸭子的确擅长此道，经常因此荣膺进步之星。知道我强大的心肺功能怎么练出来的了吧。

说实话，我觉得以后的家长会我都不用去了。家长会还是那个家长会，从小学到高中，老师都兢兢业业苦口婆心尽心尽责，都是好老师。但是鸭子好像已经定型了，我用不着转达任何学习技巧和纪律规则，她自成一体，自有节律，好的坏的，选择顺溜归队还是先气人一会儿，完全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更多时候我越说她越反着来。我装聋作哑，没准她哪天突然就进化了，我还得装没看见，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愿意让人家看到她好，反社（母）会（后）面具让她舒服，进退自如，主要有退路踏实，决不干争当先进、领跑什么的这些累人事。看清了革命形势，谁还恋战啊，自此以后，母后只要当好钱包、厨子和玩伴备胎就好，一切让她自己好自为之吧。

比如鸭子不写作文，我也没法子，替她写的事都干过，考试总不能替吧。写作文，算是我对鸭子有限的人工干涉过的事之一，没办法这事我太长项了，不干涉一下不好意思。结果就是她直接逆反到不写不交作文。然后周末回家除了睡就是吃，关屋里看小说看视频，一点也不惜时如金，我也习惯了。平时在学校我监控不到，一周回来一次当小猪养吧，管来管去这一两天能改变什么乾坤，还搞坏了关系，影响了我宝贵的荷尔蒙。

我写作文为生，鸭子从来不交作文。数理化我一窍不通，她成绩始终稳定。英文我自己活到老学到老，所有的窍门就是花功夫，每天一小时半小时给出去就好，跟走路锻炼一样，没什么可传授的，看你想不想。鸭子英文不好，这些想必她也有自己的节奏，等真的需要了，想发力了，她就发了，真的不发力就不发吧，当个英文不好的中国人也不会死。我这么淡定实在是因为过往太多事干着急没用，我放弃了，都忘了这茬的时候，她自己轻舟已过万重山。

看着很多家长严阵以待刷刷记录表情专注而焦虑，围着老师切磋商讨仿佛抢购大米，我像个外人似的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左耳听右耳冒，鸭子发来短信说跟同学在嘉信茂吃饭，要不要给我带杯奶茶，我傲骄地说外面卖的难喝比我煮的差远了，不要！鸭子说你怎么不好好开会啊，那么快回短信，又玩手机呢吧。

最后班长发帖纸，家长给孩子留个言，她们班家长们保留节目。家长们纷纷埋头呕心沥血奋笔疾书，恨不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的样子，我鬼画符写了个“卡忙北北！”，走人。

事后我的调性谢幕遭到鸭子无情揭露，她说你耍酷的背后，是你失去了用纸笔表达的能力，就是给你支笔，你组织不起语言来，只能无厘头。换台电脑手机给你留言，你不喷才怪。

 
认真写……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