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手机博客杂谈 |
大院
黄啸
过年回家有天出大院门,到街对面新开的饭馆吃饭,迎面碰到一个穿工装的中年人,眼神直楞,衣服上有污迹,八子哎呀一声,这是她初中同学,班上成绩顶好的一个,要强,碰到升学什么的意外坎坷,疯了,学业什么的当然从此谈不上。他一直在大院里干点体力话,算自食其力吧。大院里养着两个精神疾患的壮年人,这是一个,另外一个是因为感情问题,疯了,在大院里扫地。两人同病相怜还常常结伴在食堂吃饭,见了长辈,高兴了就叫叔叔阿姨,不高兴就直眉瞪眼谁也不理,叔叔阿姨们都叹叹气并不计较他们,他们算是最坚定的大院子弟,父母辈在大院里工作了一辈子,他们自己这一生也不会离开大院了。曾经那么学习至上的妈,对我跟八子说,对孩子都不要逼太狠了,学习成绩跟能力有关,逼疯了也没用。
又一天跟妈去超市买东西,碰到一个阿姨,穿着时髦的长及脚踝的柠檬黄羽绒服,贝雷帽是咖色的,化淡妆,热情地跟妈妈打招呼,然后一个一个推荐她买的菜,今天的鸭血新鲜,加把青蒜炝锅,炒着吃特香什么的……感觉活得很带劲那种时髦老太太。妈说,这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谁也看不出来她承受了什么。两个儿子都遭遇不幸。老大去了澳大利亚,结婚生子,什么都挺好的,突然遇到车祸亡故。老二和一个台湾女子结婚,婚变之后,精神一直抑郁,到现在已经不能工作,整天宅在家里,不跟人交流,也在大院里住,要靠父母照顾。阿姨和丈夫在接二连三不幸的打击中,坚韧、乐观的晚年,心里多苦,人一点不脱形,不挂像。
大年初三,八子又碰到父母住在爸妈家楼下的两兄弟,也是她同学,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国外,问回家过年啊?原来他们的母亲过世,回来奔丧。老人癌症晚期,专门接受了最后一个毫无意义的痛苦化疗疗程,为了延长几天生命,跟远道归来的儿子过一个年,终于如愿,挺过过了年三十和初一,年初二走了,临终说着话歪在儿子的肩膀上,走得安详。大年初五,爸妈都去参加了楼上阿姨的追悼会。
北京的所谓大院文化,前一段很被瞩目和议论纷纷,那些口水中的过时潮流倡导者,过气优先阶层,曾经既得利益团伙等等概念中大院气质,多数是指七八十年代的部队大院,专指指王朔抑或姜文他们院儿。部队大院其实完全不能解释所有的北京大院文化,不能涵盖部委高校尤其爸妈所在的这种研究机构大院的质地特征。更多的北京大院其实就是一个微缩小社会,有相对封闭的人际系统和保守的评价体系,有一套人际能量内循环系统,跟个小镇似的,电影院食堂菜场都有,人和人之间,比亲戚远,比邻居近,鸡犬相闻老死往来,大院没有不透风的墙,所有社会百态都有对应,因为工作关联、专业比拼,住房毗邻,加上姻亲,生老病死都显得特别密集和切肤。父母那一代,年轻时候分到大院里工作,恋爱,结婚,评职称,退休以后在大院里养老,送终。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家孩子出状况,特别清楚,跟老死不相往来的公寓文化大相径庭。就是一个城市中的村庄,人的命运和呼吸,弥漫在空气之中,兔死狐悲也好,学业事业攀比也好,到我们这一代也就四散了。
黄啸
前一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谋女郎
后一篇:听姜文叔叔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