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生

黄啸（深圳）·将进水

上高中第二个学期了，鸭子一直没习惯住校，每个周五欢天喜地接了直接在外面吃饭看电影，解放了的节奏。周六就有点患得患失，念叨不想住校，想走读。周日中午起床，情绪开始恶劣，闷声不响吃饭，闷声不响回房，找茬发作，到五点多钟要回学校的时候，情绪曲线降到波谷，会说些狠话，要辍学啥的。鸭子初中，一直是搭朋友送孩子的车上学，晚上自己公交回来。我这种上夜班的人，真没条件接送，但凡可以，类似规模的拉锯战，早就以我妥协告终。走读的事完全没有商量余地，母爱没强大到从此牺牲掉早晨的黄金呼呼，变成夜里不睡、早晨也不睡的超人。我跟鸭子说，这个事闹下去没有解，除非你自己搞定坐公交车上下学，不用接送，你就回家来住。鸭子也知道这个底线，只有情绪更不好。

这样周三探监安抚就成为必须。周三再多事，都争取调出两个小时给她，大包小包劳军，一起吃个饭，然后一起操场上走走，被她各种居高临下吐槽下，能感觉到周末将至的欢快。然后就是快乐周末，我几乎放弃了所有自己的安排，好友在山中的别墅派对邀请、三八节梧桐山山居、香港行山……把周末给鸭子，守在家里厮混，还是周而复始的风雨欲来。

我从小不恋家，抬腿就走的那种人，没想到外表比我硬朗得多了的鸭子这么恋家。我跟她说其实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在离巢前夜了，高中毕业，读大学，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家了。鸭子说上本市的大学就可以住家里。我说，啊，在本市上大学啊，那还叫大学吗，不到另外一个国家，至少到另外一个城市吧。我想起我自己在京沪线上跑了四年，三天之内免费签票，白天跳下车游山玩水、夜里上车睡觉的大学旅行生活。苦全忘了，记忆里全是好玩和艳遇。这些鸭子从来没兴趣，她就是宅到天荒地老派，而且是把卧室住成魔窟的宅法，我平时都是尽量不进魔窟，进去觉得要窒息，乱得啊，看着眼睛疼。鸭子对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方式就是拿到她的魔窟里，然后消融掉，卧室虽没多大，什么都能融化在里面的感觉。进去一次，我就会忍不住说，18岁就搬走吧，乱死人了。

鸭子特别不爱听我说18岁之后让她独立如何如何的话题，含着眼泪说伤感情。我说那时候，就是我留你，你也不想住家里，你有你的生活。她说我没觉得有什么生活不可以跟你一起。朋友都说，你现在嘴硬，将来看谁赖着谁。所有说这话的人，都是不够了解我，我是表面看怎么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心里会积攒行动力的人。所以处理事情会很有爆发力，因为你看不到那我的纠结过程，我行动的时候，我内心已经完成了所有犹豫和权衡，不会纠结外漏，不会今天初一明天十五。但是这两周马航lost的事情，感同身受飞机上家属的煎熬，瞬间让我很畏惧，我突然毫无节操地对鸭子说，想在深圳上大学就在深圳上大学吧，想住家里多久就住多久吧，亲人在一起太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