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啸（深圳）·将进水

我常常被鸭子的一个句式给激怒，就是“你自己吃一下”。

最近被这个句式激怒两次。一次是上周三探监，带去的菠萝包，她吃都没吃，摸了下说菠萝皮太硬了，不对。我说那叫脆，刚出炉的菠萝皮是脆的。她说菠萝包的皮应该是软的，你自己吃一下。我愠怒说，我的这个方子，明确说菠萝皮是脆的，不是软的。你不能因为你吃的菠萝包的菠萝皮不新鲜了，软掉了，就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稀软菠萝皮，麦兜的菠萝油，外脆内软，咬一口脆脆软软香得流油就是这种！这是鸭子的特点，就是她第一次吃某种食物的味道，决定标准。再次碰到如果变了，无论好吃还是不好吃，都认为不对，都可能导致碰也不碰。所以常常出现这种可笑情况：有些食物我第一次做的时候缺某样常规食材，这就是标准了，再也不能添加了，添加就不对。或者第一次做的时候顺手加了手头偶然的某种东西，下次再做的时候，那样东西没有了，回到标准版本，也是不对。

情绪好的时候，你会觉得她一根筋得可笑。话赶话情绪低迷的时候，触动委屈，就会被激怒。比如周三那天心里有事失眠了，神里神经五点钟起床烤了炉菠萝包，然后早读、锻炼，然后去看《风暴》媒体场，然后去给鸭子买寿司探监，然后晚上还有夜班和各种枯燥文本围追堵截，身体累到一个极限的时候，人的包容能力就很差。媒体场后夜班前大包小包赶去探监，被当头一句“你做得不对，你自己吃一下”，怒了，也不是怒点太低吧。

再一次就是刚才，中午给鸭子煮了拉面，她说你最近怎么回事了，老是把面条煮淡。我说你搅拌一下，我量好的水和调料应该不会淡，吃太咸不好。她一摔筷子说你自己吃一下，一点味道没有！愠怒语气轻而易举点燃了我的怒点。我做的多数东西，自己都不吃，比如牛羊肉，比如蛋糕饼干，比如花里胡哨的面包，就是为她做的，但博一笑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是指责，咸了淡了软了硬了，来不来就你自己吃一下，好像多败坏的东西，让我有苦同吃。情绪好的时候就忍了，权当激励，我的手艺的确就是这么被鞭策出来的，几乎不被赏识，只有更好更强更完美。然后忍个五次六次，我就得炸一次，会很混账地说，不吃倒掉！我炸了，鸭子就很委屈，认为你这个人莫名其妙，怎么听不进去意见呢。我不是听不进意见，我是听不进去提意见的方式。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被当成垃圾一样，居高临下鄙夷地唾弃地一句“你自己吃一下”，只有佛祖大肚能容吧，我是不行。

熟悉我的朋友知道，我做吃的，是鸭子四年级那年保姆走后，零起点起家的，开始的时候鸭子挺惊喜，做什么都捧场，甚至给她煮碗方便面，都收获惊呼，这都会啊！零门槛鼓励当然换来信心大增。后来我精进一尺，她开始挑剔一丈。尤其第一次尝试某种食物，如果不尽人意，立马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我也就沮丧到再也不试这款食物。鸭子说，你不能默默做到第三次保证成功了再让我看到吗，老天，这基本慈禧待遇了吧。自嘲自黑的涵养，是被包容出来的，不是被反对出来的，一个人如果永远被反对，他（她）就会被刺成刺猬，一被反对就刺你。何况我觉得我如果老是咽下委屈不刺她，其实是害了鸭子，在社会上会被加倍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