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白话课

黄啸（深圳）·将进水

事实上，我天生一个学习型人才，活到老学到老，前提是自学，对坐在教室里上课从来就没适应过，不是老师讲课好不好的问题，是我自己无法坐在人群中专注，从小人往哪一坐，立马神游太虚，要不就画仕女图，一节课下来，做45分钟《红楼梦》，貌似教室学习障碍症。所以磕磕绊绊大学毕业后，再也没回到教室去过，拒绝所有深造、培训、讲座……唯一记得去上过的课，是一个广东话培训班，连续上了三期的第一节课，还是没坚持下来。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到深圳，全城看TVB，我比到了外国还难受，英文好歹还有个基础单词量积累，白话就是白纸一张，数数都不会了。我当时唯一能看懂的电视节目是天气预报，真是看懂的不是听懂的，本港台有个器宇轩昂的卡通气象先生，晴天挥汗，下雨打伞，打风哆嗦，和煦得瑟，表情丰富得很，傻子都能明白个大概齐。那个时候的深圳，白话比现在要主流，深圳的中小学校里，白话都是硬通语言，小孩无论来自哪里，一入学，一个个广东话自动会说了，现在好像白话式微多了，鸭子混到高一，广东话门儿在哪都不知道。我当时在陌生的语言环境里，满耳听的都是，你真好淫（人），有事吻（搵）我，老鼠（卤水）拼盘……语言不通这事真是太痛苦了，完全自绝与人民的感觉。

痛定思痛，被一起从北京来的也在白话的海洋中淹半死的朋友硬拉着去报了个为期一个月的广东话培训班。上课的女老师许诺，你们跟我能学讲一口广州白话，很正的。我的理解，类似北京人觉得自己口音正，河北廊坊口音就不高级了的意思吧。然后整节课就教了四个词，粑粑麻麻楼公楼婆（爸爸妈妈老公老婆），大家齐齐整整在下面跟着老师念，感觉怪诞。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每天看香港电视，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感觉发音比广州来的老师温软好听，我在语言发音这事上特别唯美洁癖，这么一比就泄气了，觉得说的不是最好听的白话还不如不会说呢。之后赶上朋友出差，我就也陪着不去上课了。第二期培训班开始前，朋友以出差理由，申请再次插班，就拖着我又吼了堂粑粑麻麻楼公楼婆。第二次上课因为一个什么可有可无的小事，我们又跷了课。第三期开班前朋友再打电话给人家，人家一听是我们，就体贴地说又出差了？来吧，一定包你俩会。结果就是学了三堂粑粑麻麻楼公楼婆，再也没好意思去搅和培训班第四期，知道去了也坚持不下来，一堂课上了三次，一共学会四个词，传奇吧。

在这座城市生活二十年了，广东话还是“赛艇母赛钢”，好在拜TVB所赐听力过关，那些粤语长片一本本追下来，如果说的是喵星话汪星话，本人类也都能学会了。所以会听广东话之后，我就再也不追香港电视了，既然学什么都是学，还是看美剧英剧学外语吧，至今当之无愧英美剧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