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演习
黄啸
上周打电话回家，妈情绪低落，说体检查出来很多问题，其他几项都排除了，其中肺门增大一项，要做加强CT，她已经在网上查过了，对老年人来说，这个指标百分百是cancer，做好准备吧，最坏的准备。我张口结舌地挂上电话马上上网搜索，有个维基百科的简练回答：肺门增大常见于细菌感染，可以应用抗生素治疗；也见于结核感染，应用抗结核药有效；最怕是癌症，肺癌或其他的地方癌症转移，无论化疗还是放疗效果都不好。打给八子，八子也在网上查到类似答案，她说妈是这样的，她总是认定所有症状描述所导致最严重的结果，等最后的加强CT结果吧。
等CT结果的两天里，我剧烈腹泻，八子剧烈胃痛。我的第一想法是爸惨了。妈没有爸能活，爸没有妈一天也不行。我跟鸭子说，端午节我得回趟北京。另外我妈要是真有事，我和八子会让我爸选愿意跟着我们俩谁，他要不愿意，我就得回去管他，生活要发生大变化了，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已经有了我妈的语言风格，就是冷静残酷，直指惨烈结果。鸭子说，我不愿意，但是你做吧，按照你想的。妈这些年没少吓唬我们，虽然每次都是虚惊一场，但人不会永远幸运不是，谁都有最后那一天不是，随着父母日益老迈，我们自己也不再不年轻，我的侥幸心理越来越少，碰到事情也容易宁信其有不信起无，相信千虑胜于一失。狼来了总有一次会是真的。当然我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祈祷，这次又是妈的知识害了她，但愿一场误会一场梦，噩梦醒来有艳阳。
端午节放假前夕那个周日，我在单位开会，到4点钟出结果时间到，八子语音微信准时进来，我以听宣判的状态不管不顾地在会议室里按了收听键，不是不知道应该走出会议室听，只是当人类面临绝境，所有的教养和规则都进入了模糊地带。微信传出八子发抖的声音，她因为两个孩子的事分身无术，没陪妈去拿结果，现在联系不上两老，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听。我濒临崩溃，精神恍惚，会上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六点钟终于等来了妈的电话，她兴高采烈地说，没事啦，加强CT结果显示肺门完全没有增大，医生说了，透视片子可能不准确，以CT为准，对不起又诈和了，你们庆祝去吧。我快被妈气哭了，凶巴巴地说，你4点钟不能开下手机吗？！
朋友中间，我算比较有医学知识的，对身体比较神经，没事特爱跑医院检查，那是因为我有如此悲观主义报忧不报喜的妈，从小到大我和八子被妈诊断出过很多重症并针对检查然后排除，我们吓大的你不懂。每次出状况妈都这样说，你们做好准备吧，然后我们就懂了一堆相似是而非的医学知识。往好了说，我跟八子等于一次次经历残酷的实战演习，承受能力受到历练。
遵旨去庆祝，等我赶到餐馆的时候，超级吃货鸭已经点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在人人缓期执行的人生疆场上，满血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