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底回了趟杭州,我上大学的城市,精神上的第二故乡,任何时候去,都是“回”,和北京、深圳的待遇一样。上次回去是2000年,全国报纸副刊年会,是能闻到桂花香的迷离深秋,心潮澎湃去了,被场莫名其妙过敏来了个下马威,一夜醒来,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睛变成两条缝,于是所有同学会计划取消,每天打针吃药然后戴着黑超行尸走肉混会议议程,一举当选年会最傲慢女生。好在会议结束前消肿,我得以用自己真实开朗性情给大家现身说法了下所谓倨傲无礼之人,最大根源就是自卑,鼻青脸肿,自己看不上自己,干脆黑着脸凡人不理,省得你嫌弃我。
再有机会到杭州,居然又是10年后,阴冷12月,心里很暖。又出了事故,滚咖啡打翻手腕二度烫伤,疼得稀里哗啦。杭州这座象征我青涩甜美青春的城市、常常入梦的城市,20年内仅回两次,次次都伴随着意外伤病,就像很爱很在乎的人之间,关系容易出闪失一样,只能这么解释了。
举着伤手在大学校园里逛,非常陌生,几乎难以辨认。百年老校,新旧之间像我们的众多城市那样,融合得很不好,旧教学楼宿舍楼斑驳了还是很美,但是被侵蚀成零星碎片,不成氛围;新楼毫无审美价值,方正玻璃幕墙很有乡镇建筑感。好在宿舍还在,晕黄色的楼,树影婆娑,找到点感觉了,女生们出出入入,隔着20年的岁月,没有血缘感。我站在那里,遥望着自己穿着铁锈红背心裙、白棉布衬衫从宿舍走去食堂打饭。继续在学校里走,赫然和“老化”(学楼)撞上,那是当年我晚自修、周末跳舞的据点,黄黄旧旧掩映在如盖树冠之下,这个调子之前是学校的全部,现在零零落落完全冲淡。
请个大学生帮我们拍照,帅帅的抱着书本的小男生说好的,等我把东西放到车里,随即“嘀”一声开了泊在路边的车,把手里杂物丢进去。我土了吧唧地说,啊,现在的大学生都有车啦!他说,我是研究生。这不差不多吗。我说就以“老化”做背景拍,谢啦!他说你还知道“老化”呢,自己人啊。当然,自己人。如果不是“老化”和宿舍楼,我简直认不出来自己的学校了。类似的经历,我某年回位于北京南长街西华宫边的中学看老师,也有过。中学也是百年老校,偏于故宫西华宫一隅,灰瓦红墙河边柳,琅琅读书,腔调超正。毕业多年再踏进校门我都惊了,整所学校改建得像一个小午门,具体而微,汉白玉栏杆,操场低陷,被宫殿包围,学生操练其中,好像大臣候见,拾阶而上,正殿威峨,回廊曲折,花季蓬勃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会觉得自己是宫女贵人还是大臣宦官,会做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或者则天女皇梦吗,有点匪夷所思。
扯远了。还是说回杭州,从湖滨转悠到解放路,一路工地频发,杂乱有序,我问出租车司机,杭州在修地铁吗?答曰,是啊,一直在修。这也是多数中国城市的气象,一直在修地铁,或者修别的,道路常常敞胸露怀,怪异地从众,猎奇地怀旧,总之始终在变化中,总也不能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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