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溃坝

橙子

前段看了个发生在石家庄的新闻，一位70多岁的老大爷上了公交车，坐在前面的两个年轻人站起来让座，老人摆了摆手，走到对着后门的一个座位前，要求座位上的女孩让座。女孩戴着耳机听音乐，没反应，这位大爷推着女孩大声说：“怎么这么没礼貌啊，老人站你身边都不懂让个座，太没教养了。”被推搡后，女孩摘下耳机这才明白过来，回驳道：“你推我干嘛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呀？”见女孩态度“强硬”，老人一屁股坐在了女孩腿上。女孩恼怒成羞，推了老人一下，猛地站起来，查点把老人推搡倒，被众人扶住。

这个新闻让我心里一阵犯堵，我太怕这类老人家了，我讲两个例子吧。

我每天上班要经过景天沃尔玛前面修地铁的工地，因为人行道到被占，所以那一段行人和车会交集挺乱，这天刚刚下过暴雨，地面严重积水，我踩着刹车，想着避开右边积水别溅行人身上，这一避，就险些碰到左边的一个老伯，老伯也是因为避积水快走到马路中间来了，急刹车，人没碰到，但吓一跳是肯定的。老伯拍着我的车头声嘶力竭地开骂，你，想干什么！我快八十岁了，你想送我上西天是吧！你想我死是吧！你是不是想让我死给你看！我赶紧摇下车窗，作揖道歉，实在对不起老伯，我为避水，没注意到左边有人，让您受惊了。没伤着吧，如果身体不舒服，我送您去医院，别堵在这儿，您看后面的车都排队了。老伯还是翻来覆去拍着车头骂，千年的怒火倾泻出来。我说老伯，生气伤身，我下来给您道歉，您结结实实活着，长命百岁哈。旁边围观的人都劝，说看清楚了，人没碰到，你赶紧走吧，路都堵得水泄不通了。我开走后，还听到老伯的痛骂在脑后勺回荡着，头一跳一跳地疼。

另外一个例子是朋友讲的，朋友养了个金毛叫小三，傻大个，很亲人很温和那种，有天下楼遛的时候，没看住，小三钻到一群聊天的老人堆里摇尾巴，把老人们惊着了大概。朋友赶紧跑过去道歉，把小三拉回来，扰民了嘛，是不好。那群老人就骂开了，骂得很不堪，朋友的祖宗八辈都受了牵连。朋友说，她道过歉之后，一句没回嘴，默默地牵着小三离开，任背后骂声滔天。心想，这是一群多么愤怒的老人啊，我老了不要这么愤怒。

看似没有进攻性，没有侵犯性，随和豁达的老人们愤怒的闸门一但打开，那种恐怖，不亲身经历不能想象，前面说的那条新闻，以及我和我朋友的所遇到的，那可能是压抑了一生的愤怒洪水，突然溃坝。中国文化，敬老是默认的姿态，尤其在公共场合，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真善的一面留给老人和孩子，谁不尊重老人口水都能淹了你。春节我带爹妈参团旅行，团里所有人把我七八十岁的老爸老妈当珍稀动物保护和喜欢着，比团里粉嫩囡囡受的关注还多，他们俩性子好，好奇心比年轻人还大，体力也不错，大家对他们总是赞不绝口，七八天里，二老和团里所有人都混熟了，相亲相爱得不得了，收获一堆名片，这个说回深圳要请他们吃饭，那个要请他们喝茶的，倒是我日益不和陌生人说话的德性没认识几个人，这些是平和时代的最常见的画面。但是应该知道，生活还有另一面，老年人内心的纠结、块垒和忿懑的出口比年轻人更加淤塞、狭窄和紧绷，他们不像年轻人那样，输得起，有重新再来的机会，有翻过这一篇儿的机会，有时候一生被负，一生被累的憋屈，会因为偶然的触碰突然泄漏，对待这样的老人，多担待也多自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