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这个暑假我忙,完全抽不出身,本来有朋友说,帮要把我女儿带去新疆玩。现在当然是不可能了。连日来来自乌鲁木齐的新闻,很容易就让我回到2003年,那一年,我在新疆纵横南北。
内地城市走的不算少了,它们最致命的一个地方就是雷同。有常常有这种时候,走在一座城市里,有时候想什么事,一出神,会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我日夜在乌鲁木齐溜达,一样的银光灿灿的玻璃幕墙,一样的半新半旧方方正正的住宅小区,总觉得乌鲁木齐枉有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所有的新建筑,都在和所有的城市趋同。无论如何,都不觉得陌生,或者说刚刚陌生了一点点,马上又熟悉起来,熟悉包围陌生,而不是陌生包围熟悉。二道桥国际大巴扎,倒是有浓郁的民族特色,但是新新的,让人有城中民族园的感觉,总之不服贴,像栽在公园的观赏树,而不是满山遍野长着的林,就是这种感觉。后来我的陌生饥渴,在喀什老城区得到了缓解,那里有挂着布幔的维族同胞的老院子,鲜花盛开的阳台还有天使一样的孩子,他们居然对我们说:HALLO。
大半个月后,完成了从北疆疆到塔什库尔干的纵贯,回到乌市,打电话约请刘亮程、董立勃、黄毅、沈苇、北野等新疆本土作家朋友见面。站在繁华的乌市街头,刘亮程问我,在新疆走了这么多天,什么没吃到?我说大盘鸡,也不是没吃到,是没吃对,吃了一次像辣子鸡。于是刘亮程把我们带到了一爿小店,说是吃他家乡沙湾大盘鸡最地道的去处,他说他的家族亲自参与了著名的大盘鸡的发明,我说这一定是个故事,你要讲给我听,他微笑和若有所思,这种表情贯穿始终。
之前和刘亮程通过电话,那时候刚读了他的《一个人的村庄》,觉得好,是那种绵长、有力道、有画面感的文字,约他写稿子,见了面提起来,他还记得。这次见了,像所有的想象落空一样,想象再次落空。我说我以为你是个鲁莽的新疆大汉。他说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吧。想想有些事情很有意思,当时读刘亮程的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会有机会认识这个人,会有机会走过他写的地方,特别清晰的感觉,实现了以后,又会被差异弄得很辛苦,一点点地辨认,从文字形成的影像,到活生生的人,很不容易地重合起来。刘亮程说,你去了库车没有。我说没有。他说,那你不算到了新疆。我心里格登一下,江湖行走最怕的就是这句话,半个月一路狂奔,白忙活了。刘亮程说,我对乌市没什么感觉,我爱库车,那是一个最新疆的地方,一座原汁原味的手工业小城。你要不要我看我写的库车?
看刘亮程的库车的时候,异域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感受,使我脑子里放电影似的,连映着我在南北疆的游历片段,非常蒙太奇地跨越了时光和地域:在喀什维族老城区迷失的那个烈日当头的上午;在大巴扎被维族老哥拉着胳膊,挑花了眼地挑英吉沙小刀;朴实无华的囊,和想想都要流出口水的囊坑子烤肉;全疆最寂静的南疆小城塔什库尔干,晚上快十一点钟才爬上来的中秋月(和北京有三小时的时差);布尔津夜市上俄罗斯老妈妈做的酸奶子;打马上山、山水和美的哈那斯;站在路边冲我们好玩地挤挤右眼的塔吉克族警察;中国最西端——红旗拉普口岸黝黑挺拔英俊的巴基斯坦上尉,路边做炒面、拌面、面片的小滩,怎么催也不着急,笑咪咪地说,“锅,一个嘛不是”的维族老板……有关库车的阅读——这个我所没有到的小城,就这样承载了我新疆之行的全部记忆。
今天写到这些,是不知道这些朋友是否安好,包括喀什维族老城区见了笑哈哈地问候我和同伴:姑娘,漂亮!你们有老头子(丈夫)了吗?做我们维族人的央缸子(老婆)吧!南疆通透的阳光下,人面桃花,笑声依稀,记忆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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