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我住的小区，因为紧临福田农批市场，加上一个小型花市，每到年根，市区道路车辆减少日益好走，这里反倒挤得水泄不通，在广播交通频率的待遇，立马高攀上布吉关、梅林关、沙湾关这些老牌拥堵点，主持人隔三岔五会提了再提，不夸张地说，进不去出不来，开车出去办点事，时间全堵在家门口。这一切，戛然停止在年三十晚上，所有勤劳的商贩，所有采办年货的人群车流，还有农批广场上那条花怒如潮、叶茂富贵的花市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个童话世界的虚拟搬迁，从拥堵到空旷，巨大的反差感太不真实了。之后的初一初二初三……开车在路上，车流也稀疏得仿佛隔世，一路欢跑，有自动测速的话，超速一定都通通被记录在案，路面实在宽敞，像在高速路上一样不由自主地猛给油，之后寂寞孤独地急刹在红灯前面，等待绿灯，再次寂寞孤独地启动，左右就是没车……此地还是深圳吗？不是我一个人出现幻觉。做巡警的朋友说，年三十巡夜，十二点不到，街面上清静得骇人，老警察说，这景儿３０年前在深圳有过，一到过年，人走城空，难得有个行人坦然横行在马路中央。今年的空旷，是因为去年的热闹，去年大雪阻隔，有票的，没票的，都留深过年了。今年，度过了艰难的２００８的人们，早早归去。这就是移民城才有的奇景，人人都有个家要赶着回，去年没回去，今年趁早往回赶。

    至于我自己，父母来了，很多朋友都没走，这个春节，每天迎来送往，扎堆吃饭，请和被请，觥筹交错，过得兀自热闹，这个反潮流的境界超级不错，这是很多年很多年没在深圳过年之后的一次留下，比较美满。

    年初二，一个兴起过了趟香港，全球金融海啸，香港人特别珍惜生意，过年店铺都开着。这次没看尖东名店，没逛铜锣湾百货公司， 一头扎进旺角蜘蛛网般的街道，连通菜都视察了下，像十多年前那样，毫无身段，满街买小零碎，吃街边档的云吞面大阪烧章鱼丸咖喱鱼蛋烤鱿鱼蛋慕斯糕丝袜奶茶。看似拷贝年轻岁月，其实所相隔十多年时光都幻化成了浓稠的精神和物质，沉淀在视野和判断里，现在的旺角，对我来说，已经不是１９９６首次来港的女人街，而是王家卫的旺角，周星驰的旺角，杜其峰的旺角……坐在据说全香港最正点的章鱼丸档前，隔着玻璃，看着蓝衣蓝帽的ＧＧ在料理台前手脚麻利地变面糊糊为香香章鱼丸，送一颗到嘴里，和大大的鱼籽唇齿相遇，人被脚踏实地的现世享受感笼罩着，回过头来，冬日黄昏的人群在食物的热气中，有点点变形，饮食男女的旺角气质一览无遗，真是很电影镜头。深夜大包小包从福田口岸回来深圳，灯光瞬间暗了不少，深圳比起香港这颗东方之珠邻居来说，还是暗淡些，对一个从无到有的城市来说，现在这点差距，已经很感人了。

    这两天街上的车在慢慢回流，年节尾声，魔幻感渐渐淡远，离开没离开的深圳人，都找回我们熟悉的城市感觉，相对于日常规律而忙碌的生活，过年的放纵口腹，睡上三竿，亲人相聚，朋友厮混……是一年一次的灵魂出窍，散漫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