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起晚了，通常周五中午都是跟同事饭的，现在赶去了不及了，干脆烤个蛋糕献宝算了，说了很久要秀下手艺的。正弄得满手粘粘乎乎的，鸭子回来了，一进门电话就响，她接的。我听到像连续爆炸一样，电话里面在咆哮，很惊恐，手又没法接电话，鸭子一直说哦，哦，一遍遍地说，我洗，我下午替他洗干净。没看表，应该持续了10分钟吧，一直是爆炸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鸭子放下电话，我过问。鸭子说她在XXX同学的校服背后用笔划了道道，同学妈妈来骂了。

    我觉得鸭子挨骂应该，被惩罚要求道歉要求赔偿都是应该的，但是这个骂法我没法接受，不是受过教育的大人对孩子应该有的态度，这十分钟的骂，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血往头上涌。我只能先说鸭子，说因为你不文明对待别人，所以遭到这样的不文明对待，这叫报应。鸭子班上同学一定是有互相在背上乱划的恶习，她很多衣服上都有圆珠笔道道。我说你知道别人也划你吗。鸭子说不知道，我拿出几件她的校服，包括划得乱七八糟的礼服给她看。她没出声，估计心说，划就划了呗，也不碍着穿。我恼火地说这样有意思吗，你划别人别人划你，还遭来这样的骂，多羞耻啊。头晕晕地出门上班去了，像我自己挨了场骂似的。

    到办公室，和同事说说话，被大家甜甜蜜蜜地表扬我的蛋糕好味好模样，我才心情转好，冷静下来，涌到头上的血感觉散了，又天秤回来。看看表，2点，鸭子应该午睡起来了。我打了个电话回家，对鸭子说，人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现在你划脏了别人的衣服，就是你不对，你看自己的衣服了没有，圆珠笔道道很难洗掉，你下午先拿50块钱，赔给同学。鸭子说不是我一个人划的。我说别人的事妈妈管不了，现在管的是你，以后你的校服上被同学划了，如果你知道是谁划的，也可以要求道歉和赔偿。下午你先赔了校服钱，晚上再打个电话到XXX家，跟他和他妈妈正式道歉，说妈妈批评我了，我做错了，下次不会了。

   晚上回来，我就盯着鸭子马上打那个道歉电话，道过歉，我接过电话。我是这么打算的，先替鸭子再道下歉，然后跟同学妈妈谈一谈，我很理解你的火气，我女儿的衣服也被划得乱七八糟，我看了也很生气，孩子是应该教育。但是咱们都不是卖菜的，起码的体面要有，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错事，批评讲道理要有文明底线，不能这样咆哮着骂孩子，孩子的自尊心不能践踏。同学妈妈语调不太自然，说我的孩子特别老实，老被欺负，他不会划你女儿校服的。我说我也不知道她的校服是谁划的，但是她划你的小孩就是不对，不是她被划过就可以划别人，所以我让她道歉，并赔偿，这都是没有异议的事。同学妈妈说，钱我不要，会让孩子带回来的。小孩能道歉就可以了。她切喏着说，你问问龙老师就知道了，我的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今天穿的是新买的校服，就被划了，所以我特别生气。一遍遍地说，我的孩子和班上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心里动了下，把所有刻薄话咽下去，只是认真道了歉，说不是钱的事，只是让孩子知道做了错事，要承担责任，有责任的概念。然后打着哈哈说现在怎么了，男孩像女孩，女孩像男孩，该文静的淘，套淘的文静。再发生这样的事，你直接跟我联系，我一定不护短，会教育我的孩子，她就是个皮孩子，要多敲打才成。她说好的好的，我们多沟通。

    放下电话，我问鸭子，XXX是跟你们不大一样吗。鸭子说，在学校就像个哑巴，可以整天不说话，他妈妈一天到晚到学校去找老师的。我一下子明白了哪个咆哮的妈妈的痛处，这个年龄的孩子，一天不说话，一定是心理有点点不对头，要么自闭起码是过度内向，摊上这样的孩子，没有哪个妈妈不会神经过敏，要时时准备用生命保卫自己的孩子，不受欺负。

    鸭子见雨过天晴了，开始乐哈哈回忆中午的挨骂电话，她说同学妈妈说，我知道你讨厌XXX，但是XXX更讨厌你，你以为你是靓女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说了一大堆你以为你以为，真好玩。是骂得有点离谱，鸭子才不会认为自己是靓女呢，她以当靓女为耻，夸她好看也得夸帅，不能说靓，可笑吧。狮子鸭身上的确有那股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盲目膨胀劲，适时被收拾下也好。

    晚上跟鸭子去村口茶餐厅吃牛排，然后买了三盆花，一盆薄荷，一盆桂花，一盆杜鹃。鸭子帮我搬花，欢天喜地在路上扭来扭去，说可惜啊，我是个粗人，不然我就把这盆薄荷放在我房间了，不成啊，真摆肯定要打碎啦。我看着张飞似的鸭子，心里很欣慰，多身心健康的孩子啊，一枚蓬蓬勃勃的小花葆，谁说不是靓女呢，马上就要成为靓女了。我逗鸭子说，你能不能内向一点点，就一点点。鸭子拉着唱腔说，NO --WAY--

    之后，鸭子在叮当达敲诈了本书，自己去剪头发。我去买碟，回家运花。在村里跟辆逆行的车顶住了，我倒着让了，倒了很长一段路，即便是个虚张声势的男司机，我也让了，谁让我技术比他好呢。要在以往，对方逆行，我宁愿事耽误了，也不会让的，得理不饶人，死磕。就是因为很同情那个咆哮的妈妈，刻薄人突然心中多了点慈悲。

    这么想吧，每一个恐怖性格，每一场咆哮和愤怒的背后，都有痛入骨髓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