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去看《公园》和《箱子》那个晚上,我有三个节目选择,都挺诱人的,终于去决定看那两个片子,主要因为对尹丽川的兴趣。
和尹丽川有一面之缘。有年公私兼顾回北京,请大仙把他旗下的男女文青给仙聚一下,一来平时远远地看着乡亲们左一局右一局的,想见见真人一起好玩一下,二来正经约稿。当晚在三里屯一间酒吧,正闹得五迷三道的时候,尹丽川进来,打扮得相当异域,很长很绚烂的围巾,大家拥抱,不认识也跟认识了很久一样。
尹丽川拍《公园》,我最早从她的博上知道,她提这事的口气一如既往无厘头,她说,从今天起,演一个导演。剧组口号:顽强,挑战自我,尊重男性,互相折磨,以苦为乐,苦中作乐,亦苦亦乐,苦即是乐,等等。我把《公园》想象成了一个先锋得不得了的东西,尹丽川自己就是个先锋派诗人,她拍出那种影影绰绰,自我庞大,自己觉得牛X得不行,完全无法公映的东西应该不意外。女艺青嘛,难免会触电不果啥的。后来电影拍完了,她说自己得了产后忧郁症,在大理疗伤。她把执导《公园》比喻成女人生子,千辛万苦生下来,自己忧郁了。这个比方挺实在的,我意外了一下。电影的踏实气质又让我意外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云里雾里的电影,讲父女感情的,有点压抑,传统的父亲,现代社会中沉浮的女儿。爱是不表达,水银柱般沉重的存在,电影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HI和飞扬。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我突然局部释然了一个心结,如果那算是一个心结的话。我几乎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这样传统的、为子女奉献所有的父母。我的父母懂得好好享受他们的生活,对子女不做过多理会,具体说,他们把对生活的判断、选择包括艰难都早早扔给我自己处理,没有承担也没有责成,其实何尝不是放子女一马,他们给了子女过得好或者不好的自由,而不是“我们这辈子就算了,孩子你一定要好”的紧箍咒。那种把所有的爱都给你的父母,太沉重了。
我想相对于疏于关照,更让人无法承受之重的是前者,像《公园》里的爸爸,你要把自己弄得有多好,多幸福,多成功,才能对得起他的爱啊。所以长得挺像尹丽川的女主角小君和爸爸惟一一次比较正式的交流喊出这样的话:我没有办法像你希望的那么幸福那么成功!之后小君摔门而走,为自己过得不是那么好,她多有负罪感啊。这是我的个性感受吧,很感谢这种感受。尹丽川用韩东的话说,写作源于自卑。她引申为拍电影,都是要被承认吧,态度很端正,片子不错。
至于另外一位年轻女导演王分的作品《箱子》,这是一个有点点惊悚的片子,有关男人的秘密,故事发生在云南涑河古镇,一间雪山脚下的客栈,两对互相不信任的中年夫妇。所有的惊悚元素并不能吓倒我,我伤感的是,涑河这个代表着让多少城市人竞折腰,一见倾心,再见仍然,放弃一切也要前去的尘嚣之外的最佳终老之地,影片中相当猥琐小镇,气场不对,让人看了心胸发顶。不是小镇本身有什么错,电影要渲染的就是这份异样,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要有人在,只要对感情有要求。一个人因为在没有彻底麻木之前,总会渴望意外和秘密,终于有了一个秘密,就相当于养了一个异形怪物,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叫秘密的怪物会突然节外生出什么枝来。这既是魅力,又是绝境。多少人为一份对未知魅力的好奇把自己逼上绝境,无法回头,那个未知的化身就是一只随波逐流的箱子。而涑河也不是那个没有尘世烦争的世外桃源。
电影放映后,制片人罗拉出来见面,说外国人觉得这部片子特别,不像那些概念中的中国片,灰蒙蒙的小镇,一群绝望的人。可我觉得这个说法用在《箱子》上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