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恋爱要谈就谈出质量来，只要晒出她喜欢的肤色来，在第一次见面就会得一个很高很高的印象分，即便是去掉一个最高分都会绰绰有余。一个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就像队里组织参加水警区的军事比武一样，把400米障碍练到1分20秒以内，第一名不就是裤裆里抓家雀儿——手拿把掐了吗？再说，如果相不成亲，晒出一身地道的南海黑也不赖啊，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吧。咱从黑变白难，由白往黑里变，还不是顺风顺水的事吗？这是咱的强项！

叶根子的确曾经努力地要白过，但不成功。代爽从海岛回家后，曾替他物色过一个小女生。说她是小女生，是因为她还在师范学校读书，算大专生。小女生父亲也是当过兵的，参加边境作战时，失去了双腿。眼见女儿长大成人了，就想着找个当兵的把她嫁出去，既放心，又能慰藉他那永远化不开的当兵情结。他去征求海波的意见，海波不爱搭理这事，他和代爽的命运都悬着呢，哪里有这心思？海波只是警告性地说：那女孩子我见过，就一个白！有多白？见过葱白吧？就是那种白。能透过皮肤看到青蓝蓝的血管。叶根子问比唱歌的歌星颖还要白吗？当然，比她可白了去了。叶根子立刻有点傻眼。这么白的一个姑娘，不会嫌我黑吧？这话还真的让她说着了。小女生曾对代爽说，见过那么多兵哥哥，他们什么都好，就是太黑。代爽说黑好啊，看我们家的海波多酷啊？全靠一个黑字。那小女生却说，老公黑倒不怕，就怕将来生个孩子也跟着黑。生个儿子黑也罢了，女儿呢？生个黑炭似的女儿不就惨了？叶根子知道这个情况后，立刻没有了自信。海岛的兵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不黑的？只是黑的程度、黑的风格、黑的品位和黑的段位不同而已。尽管海波他们比别人更黑一点，但绝没有一个兵可以用白来形容的。这真是一个比找到女朋友本身更难的问题。麻袋上绣花吗，底子就是这样，怎么能变白？哪怕稍微变得白一点点都难，难到和大老爷们生孩子一样的难。倒是听说有人把黑皮肤漂白过，好像是美国的歌星迈克尔.杰克逊。可首先咱花不起那钱，得多少钱？至少得几百块吧？歌星是有钱，咱一个小当兵的肯定不行。其次是不好看，杰克逊那张漂白过的脸在杂志上见过，真像在水里泡了48小时的约克猪，惨不忍睹！既然这样，叶根子就不再多想了，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个尊重现实的人。既然白不了吗，就不能去强求。于是，他想到了弟兄们时常拿来自我调侃的打油诗：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我有一千万吗？没有/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我有翅膀吗？没有/所以我也没办法飞。他自己接了一句：如果我的皮肤很白，我就会有心爱的女孩/我的皮肤白吗？不白/所以我仍然没有心爱的女孩。他觉得他离诗人更近了一步。

这回不同，不是由黑变白，而是由不太黑变得更黑，或者说由比较黑变得非常黑。这是岛兵的优势，是平常稀松到和吃饭、睡觉一样，几乎是完全有把握实现的事情，换句话说，他自信完全有能力把小罗比下去。一个战士成功占领了冲击出发阵以后是什么心情？就是叶根子眼下的心情，他距离最后的突击已经不远了，就差那纵身的一跃，然后便是抵近射击，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了。他甚至都把那诗句做了必要的修改：如果我的皮肤很黑，我就会有心爱的女孩/我的皮肤黑吗？很黑/所以我将要有心爱的女孩。叶根子是个考虑问题周全而严谨的人，他告诫自己，换肤工程一定要精心策划、认真实施，就要像姜晓队长每次组织训练时那样，把所有内容用一大堆表格写得清清楚楚，实施计划要具体到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干什么。叶根子首先计算了上一个台风的时间、位置和路径，得出了在半个月内不会有台风来袭的结论。他又观察了守备队现有生活物资的储备情况，发现还剩20吨淡水、15吨柴油，大米、食用油只能维持10天左右，而蔬菜早就断了顿。那么，半个月之内，上级一定会派交通来补给。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内，他，叶根子可以下岛休今年的假期，可以与队长姜晓嫂子介绍的那女孩见面了。所以，换肤问题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拿下。叶根子的计划是：每天中午做一个小时的日光浴。其他时间尽量多晒。日光浴地点：沙滩。几点要求：第一，全裸。第二，保证质量，说晒一个小时，一分钟也不能少。除非下雨。第三，要有毅力。坚持不下去时要多想革命先烈。第四，做好保密工作。最佳时间是在大家都午休时。

今天已是第十一天了。叶根子的工程果真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只是头几天鼻头和额前爆皮时，被海波连问了几个“怎么了？”连续十一天的曝晒当然很有些效果。身前身后、上下左右都黑得扎实而富有韵味，除了白色的眼球和白色的牙齿外，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这又更加突显了他胸口那块心形的白色印记。这白色印记是他突发灵感之后创作的最为得意的作品。那是实施曝晒工程第二天的中午，在他去曝晒自己的路上，顺手拾起一块珊瑚石。珊瑚岛上的珊瑚石海了去了，可这一块却长得奇，像一颗心，周边规则而平滑，就像上次慰问品中的心形饼干一样。叶根子把它放在胸口的剑突部位，当当正正，影住太阳光，几天之后，胸口就有了一个稍白的心形。他吃过一种苹果，上面有太阳晒出来的“福禄祷禧”，那就是果农们早早地用剪纸影住苹果的结果。如今，他也做着果农们的事情，所不同的是，他比果农们更浪漫。在胸口，在离心最近的地方，用大自然赠予的阳光和珊瑚完成这种创意，太绝了！唉——！叶根子在太阳下得意地吁了口气。人那，不怕坏，就怕笨。我的这种创意在咱岛上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要说在这小岛上，恐怕全世界的男人也不会想出这个辙来。他们就知道去纹身、去刺青，搞得跟美国NBA的花大虫罗德曼一样。如果未来的女朋友意外地发现了我的这个小秘密，那不是一个最大的加分因素吗？是的，当然要加分。对，不要刻意地让她知道，带她去游泳，或者随意地敞开衣扣，露出黧黑的胸膛，让她瞪着小鹿一样的眼睛惊叫着问这是什么，然后，就告诉她是为了她晒出来的，就说晒出它是为了表达对她的一片真心，就说为了表达对她的一片真心被晒晕过去好几回。想都不要想，女孩子立刻会投入他的怀抱的，亲吻这白色心形。这一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叶根子真有了被人亲吻胸前的感觉，心儿不听话地荡漾起来。他甚至想到了这之后再做点什么？对了，教她唱歌，那首《梦中想你》。大汗淋漓的叶根子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梦中想你梦中想你/想你威武的军衣/想你挺拔的身躯/想你那天那海/和海中美丽的岛屿……他觉得在哪里可以改动一下，可以加进这样一句：想你那胸口的小心心。这歌原本就是女人唱给男人听的，是远方的姑娘唱给咱海岛官兵听的。让她唱给自己听，才算归了正宗呢！想到这，那颖又闯进了叶根子的思维，就是那个让他不知说什么好的歌星。她和她像吗？颖的秀发曾撩拨过他的眉稍，她那淡淡的体香还深深地镌刻脑海里，她嘴角的茸毛、穿耳环的小孔和脚趾甲上的细小碎花，都是那么真切而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