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钟,接到湖南广播电视报的电话采访,问一些让我烦躁的话题。那话题当然是关于《就这么回事》改成《走过路过莫错过》的话题。采访的人问我看了“愤怒的蛋白质”在我博客上发表的评论没有,我说看了,但我不可能跟一堆“蛋白质”理论,无名无姓,性别待考,我去理论,那我不成了神经?我估计是剧组的人指使什么人写的。也许剧组的人真的成了一堆“愤怒的蛋白质”了,我一个年近五十的老甸甸,经视改编我的小说,已经是够看得起我了,我还七厘八厘,真是脑袋进了水。这可能是经视那帮年轻人的真实想法。
其实,关于年轻与不年轻,报应是来得相当快的,十多年前,我也是望着快五十岁的人就烦躁,一张经验丰富且教训颇多的皱巴巴的脸,是看着烦。那时候我碰见一些老作家,就想“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五十岁了,也就这么点成就,还看不起年轻人等等。多快?说出去的话还在耳边,自己就四十八了,女儿也十八了,要知道我第一次参加作协会时女儿还只一岁,老纳当时三十出头,正宗的长沙年轻伢子,长着一双火焰高昂的眼睛,瞪一眼鬼,鬼都会吓得打摆子呢。那时候搞装修,骑着摩托车,拎着头盔走海路,看见朋友就大声打招呼,声音可以把爬到树上的猫吓得掉下来。那时候多年轻啊,壮壮的,玩一通晚,第二天还很精神地指挥民工干活,随便走到哪里都能打死一条水牛一样。多快?十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所以人都会成老甸甸的,别瞧不起老甸甸。
《就这么回事》写于十多年前,正是我那段时间搞装修和与街上的混混玩的时候。那时候我住在南站,喜欢跟街上的混混玩,喜欢叫上他们吃宵夜,听他们讲街头巷尾发生的这样那样的事情,林伢子啊侯清清啊龙宝啊冯大宝啊黑妹啊等都吃过我的宵夜。我就是写他们,写这帮生活在长沙市低层的年轻男女的生活,写他们打扮得婊子崽样地去吊妹子、跳舞、做事、拐骗和讲勇斗狠。那些人,打起架来就动刀子,出了事才晓得怕,监狱进监狱出的,犹如一盘没有大脑的生猛海鲜。小说中,林伢子把自己父亲一刀捅伤,楼上的人一把鼻涕甩下来酿成一场悲剧的事及表妹与一个男歌手的爱情纠葛故事等等,都是那个年代发生的真实的故事。他们当作笑料于吃宵夜中说的。听得我冲动,觉得这种生活完全可以写出来,写给人看,让人看后引以为戒。至少你看了小说后不会在楼上擤鼻涕了,至少你不会像林伢子那样拿着三角刮刀捅人了。我就是这样想的。引导人教育人有两种方式,我们这代人不喜欢被正面教育,正面教育把我们教育怕了,还在小学一年级时我们就受到了这方面的教育,一直到成年还在受这方面的教育。另一种方式就是展示事例,比如举办吸毒导致的后果的展示,比如爱兹病导致的后果的图片展览,就是这种方式。
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很原汁原味的长沙市下层人生活的小说。记得在一九九六年初,有报纸评论一九九五年的文学,说一九九五年有两部优秀长篇小说,一部是莫言的《丰乳肥臀》,一部是《就这么回事》。《就这么回事》之所以能引起当年文学界的关注,就是它描述的是长沙市下层年轻人的渴望和追求,在夹缝中生存,因而像鬣狗一样凶残,像狐狸一样狡猾,像刺猬一样勇敢,像老鼠一样隐藏。这就是《就这么回事》。试想想,假如把它弄成青春偶像剧,那是什么东西?那还要改编何顿的小说干吗?不就让故事会的年轻人去编几个故事串起来就行了?既然改我的小说,我当然就有说话的权利,不满意就是不满意,说不满意就是希望剧组的人把电视剧弄得让人满意。我就不相信九十年代的故事会没人看,它还不远呢,像影子一样追在我们后面,回头就能看见,干吗不好好的反映那个年代?
记者问我是不是与经视的人一并炒作,我说不是,我望着他们就恨,还炒什么作?好好的一部小说,被他们弄成一只花脚乌龟了,你说我不恨?我就不能恨的?我已经不关心《走过路过莫错过》了,电视剧出来后,我肯定不会看,因为可以想象,它一定是一堆“愤怒的蛋白质”弄出来的另一堆变坏了的蛋白质,就像一把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