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95岁老妇人倒下之后

                                                                

                                    甍 鸟                                                         .

 

 

    事情发生在一年多前。此刻，提起笔来，当时感受的那份凄凉和几分酸楚又涌了上来。

 

        

       去年深秋的一个周末，去看住在老年公寓的婆婆。

 

 

停车时，未见到看见我们的车后，就经常迎在门坎的婆婆。透过落地窗瞟了一眼婆婆的客厅，也没有

 

看见一贯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婆婆。敲了敲门，也无人答应。先生有婆婆家的钥匙。

      

       打开门，通过走廊进入客厅，看见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上写:“妈去买咖啡用的牛奶。”

 

今天天气挺冷的，我们开车去迎迎吧。”我对先生说。

 

       

       主观上，我总觉得80多岁的老人家独自推着小车上街买菜，有些无助和凄凉。在超市里，每每看到行

 

动缓慢孤独老人的蹒跚步履，或者收银台处哆哆嗦嗦地往购物袋子里装东西印满斑纹的手，就会想起婆

 

婆。曾和先生提议，去看婆婆时就顺便替她老人家买菜。但先生不这么认为。婆婆生活得富足，无忧无

 

虑。如果不做点事情会衰老得快。况且超市也不远。出去走走，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好吧。”先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婆婆家往车场走。

  

    “先生，能不能帮一下忙? 我朋友．．．．．”一个老妇人慌里慌张地走过来，语速挺快。我没有完全

 

听懂。心想是不是打不开门了。

 

   “当然可以。”先生随着她往另一幢老年公寓走。这老年公寓，紧挨着婆婆的公寓。

    

 

       刚开始我以为先生去去就回，就没有跟随过去，站在车边等待。

     

       远远看见先生和老妇人在公寓楼角的一家花园外停下来。起先先生是站在窗外正与屋里的人言语着什

 

么，之后就见先生从窗户跳进屋里。花园打理得非常漂亮。我写《荷兰60坪的老年公寓多少钱》一文中还

 

还拍过几张照片。

 

老年公寓一角。

 

   看来是出了大事，三步并成两步我也连忙赶了过去。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站在门外的老妇人。

   

  “我的朋友摔倒了，自己站不起来,从外面又进不去。”一边老妇人叹气。一边向屋里不时的张望。

 

   

   视线顺着开着的窗户往屋里移动。只见一老妇人，穿着毛衣，头发有些散乱，躺着地板上，因为有床

 

挡着，我只看到老妇人的上半身。把身子尽量往屋里探去听先生和老妇人的对话。

 

   

    “Mevrouw(女士)，别怕，我扶你起来。”先生的声音。

 

    “不,我起不来，我害怕再摔倒。”老妇人声音有些弱。

 

    “那我去叫‘sister’。”“sister”，就是“护士”，老年公寓设有护士，还有食堂等公共设施。

 

    “请别去叫护士,我不想叫护士。”老妇人还挺固执。

 

        

       这时，身边的老妇人又对我说:“我也85岁了。我这个朋友95岁了。一个人独居。我们以前经常在教堂

 

里一起打牌。现在，她很少外出了。有一段日子没有来看她。今天来看她。没想到她躺在地上。又进不

 

去”。

 

       先生一个人不方便，看来需要我也进去。征得老妇人的允许之后,我也从窗户跳进房间。

    

       进入房间我才发现，老妇人的下半身只穿着一个厚厚的肉色连裤袜。目测丹尼尔度为60。一条灰色长

 

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少荷兰老妇人穿着优雅讲究，一年四季都是裙装。我婆婆，特别抗冻，爱美。几

 

乎一年四季都是裙子，透明的单丝连裤袜，很少看见她穿厚连裤袜。裤子更是少见。

 

   

   “我和我妻子两个人一起扶你起来吧。别怕,不会摔倒的。”先生又低声征询老妇的意见。

   

   “谢谢你们。但我害怕,我害怕我站不起来。”老妇人轻轻地摇头，“无助”写满一脸。

 

      

       这老人已经在地上躺了快一个半小时了，不能任老人的性再这样让她继续躺下去。“还是叫护士吧”

 

我焦急地催促先生快行动。先生不再征求老妇人的意见，拿起墙上的对讲器求助。

 

       几分钟之后，一位身材魁梧的护士赶来。她向老妇人询问了究竟是如何摔到的。原来，老妇人是午睡

 

后,下床时不慎跌倒。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穿裙子。

 

       护士让我也帮忙，准备好椅子。等她和先生把老妇人抬起来之后，我马上把椅子推过去。

     

       三人齐心合力下，老妇人终于坐在椅子上。刚才站在窗外的老妇人也走了进来。

 

  

   “我可不可以进厨房给您拿杯水?”先生征求老妇人的意见。在荷兰(日本也如此，厨房和卧室都属于

 

隐私地带，问好才能进。)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声:“麻烦你了”。

 

 

       几口水喝下，老妇人平静了许多。护士帮她穿好裙子。又和先生搀扶她来到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

 

       与雪白的卧室同样，客厅也收拾得一尘不染，品味十足。价格不菲的古董家具，波斯地毯，意大利绣

 

的桌毯，历史感浓厚的挂件,昂贵的代尔夫特蓝瓷挂盘等等，无不折射着老妇人家境的殷实。

 

 

    “哎，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每天就我一个人。今天若不是朋友来看我,我都不知道要躺多久。也许就

 

永远地躺下去了。”老妇人终于撇下倔强和自尊，一边述说着，一边哽咽起来。

 

 

      我的眼泪，从进门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心情格外复杂。老人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谁都有老去的

 

一天,也许还有门前可罗雀的一天。生怕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再给老妇人平添一份伤心。

 

 

  “对不起，没事了，我先走了，去看我婆婆有没有回来。”我低头急忙走出房间。眼泪在我走出来的那

 

一刻间，全涌出来。隔了十分钟，先生走了出来。我平静了许多。

 

 

 

  “房间里就没有什么紧急呼救措施吗?”我问先生。

 

   “有。墙上有一个可以呼叫的对机器。还有一种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呼叫按钮。只要申请，就可以得到。

 

但听护士说老妇人特别要强和自尊不愿意配带。也不愿意去“VerzorgingsHuis。”(有人照顾的护理设施)

 

       我能理解老人的固执和自尊。雪白的床单，整洁的卧室，收拾得一尘不染典雅的客厅．．．．．．

 

无不告诉我这老妇人是一位多么要强、自尊和自立的女人! 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

 

       许多荷兰人老后，就卖掉自己的住宅搬进老年公寓，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也都一同带来。就像婆婆

 

家。客房的墙上，挂着先生12岁的巨幅相片，房间一角放着先生和先生的哥哥姐姐小时候的玩具。婆婆卧

 

室墙上的照片老得已经发黄。而住进“VerzorgingsHuis”，就表明一个人生活不能自理。起居需要护士全

 

方位照顾。那里每人只有一个不大的房间，不再有家的感觉。少了隐私和居家的那份自由。

 

 

       老妇人不愿意离开自己最后的一个家，在艰难又孤独地坚守着。但我心里却盼望她早日进入有护理的

 

老人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