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文学:文学是土地的诗篇和山谷的寓言
(2009-01-21 09: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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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文学:文学是土地的诗篇和山谷的寓言
沧浪客
浪客:有人说,你是“最云南”的作家,对此你怎样看,你认为这个评价中肯么?
存:这样的评价让我感到很高兴。我想,之所以对我作这种评价,首先是在气味上对我文学作品的认可。文学是要散发出气味的。试想,身为云南土生土长的作家,写出来的作品没有云南味,岂不是愧对我们这片气习浓郁的土地了吗?正如我们能在鲁迅、茅盾的作品中闻到江南小镇的气味、在萧红的作品中能闻到东北味、在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中能闻到日本味,在马子华的散文中能闻到云南的边地气味一样。正是那些不同的气味,成就了他们独特的文学风格和文学地位。不过,我的“气味”或许还不够浓烈,所以还不敢以“最云南”自居。
浪客:小说要讲气味,好像莫言也讲过,但是,别人说的“最云南”好像还不止这些。
存:是,莫言在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演讲时讲过,小说的气味肯定不不止这些,因为文学作品的气味,是由语言、环境、细节应用、气氛营造等构成的。尤其是,那些又能为全国的读者所接受,又有地方色彩的语言。我写云南的高山峡谷,写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各族人民,捕捉他们的生活细节,用文学的形式把他们的喜怒哀乐呈现出来,现在我还不敢说就是“最云南”了。“最云南”是我的追求,在作家和作品如林的时代,要使你的作品不被淹没,就要写出你的特点来,展示独特的这一个。人们习惯这样的说法,让我们的作品走向全国,走向世界。要是换一种思维,让世界向你走来,可能我们写出的作品,就会强调自己的特色了。我的家在普洱,普洱茶是一种好东西,世界就向它走来了。又如你在家里招待外地朋友,你就得拿出有特色的看家菜来,道理是一样的。有朋友对我说,所谓民族特色就是撕下民族的这张皮来糅合进全人类的因素,我觉得很靠谱。
浪客:《碧洛雪山》是你的第几部小说?听说广西电影厂正在筹拍以它改编的电影?你能够预测这部电影的影响吗?
存:《碧洛雪山》是我的第十三部小说,长篇是第四部,作品在《钟山》杂志发表后,被广西电影制片厂看中,他们要我把它改编为电影剧本,2008年国家电影局在福州召开的剧本论证会上被列为向国庆60年献礼的故事片,现在广西厂正在搭班子,很快就要开机。广西电影制片厂是一个有名的老厂,近些年他们拍了多部优秀的故事片,2008年又拍了《冰雪同行》,这部电影上演后,上下叫好,想来他们制作出来的电影应该是有质量的。
浪客:有人说,现在的优秀作家,都在向影视靠拢,所以的出结论,只要被改编为影视剧的小说,一定是优秀的作品,反之亦然。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存:这种看法显然很弱智。我不否认优秀的作品往往会有导演青睐,但更多的导演,只怕还是更对故事性强的小说感兴趣。而故事性强,历来不是评价小说是否优秀的第一标准。不过,就目前而言,作家的作品能被改编为影视作品肯定是一件好事——可以使自己的作品更多地为人所知道,使作品传播面广一些,也能增加一点收入。眼下大多数作家,过得实在太寒酸了,工资低,稿费薄,奋斗几年,还不如一个三流歌星上台几分钟。当然,我们不能够为改编而写作,小说和影视剧本完全是两码事。事实上,许多名著是很难改拍为影视剧的,像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就很难改编,因为它是那种注重心里刻画的作品。
浪客:请问你创作《碧洛雪山》的初衷。
存:2002年,我三进怒江,每次去的时间都比较长,涉足了怒江四个县的很多偏僻角落。进了独龙江,翻越了《碧洛雪山》。第一次到怒江去的是兰坪,正是山花浪漫的三月,山坡上峡谷里到处可见盛开的杜鹃花,太阳花。那天我们在中排乡怒夺村,在当地人和邓华的陪同下,到一个藏在碧洛雪山下的村子里去,出发前,和邓华给我讲了这个叫基夺洛的村子的状况,他说这个村是1958年才发现的,因为道路艰难,几乎没有外人到达,一路上我们都是贴着陡峻的山壁一步一步爬行的,一早从村公所出发,到基夺洛时,已经傍晚了。这个仅有17家人的傈僳族村子在碧洛雪山下,因为有灼灼的山桃花盛开,有皑皑的雪光映照,傍晚时还能够看清这里的一切:散散落落的木屋,稀稀疏疏的核桃树,在寒风中颤颤抖动的条条炊烟……入夜,村里的人们知道有客人到了,全部涌到了村民小组长家门前席笆大的一块空地上,燃起熊熊的篝火,又跳又唱,他们一个个情绪饱满。小组长说,好多年没有外面的客人来了,你们来了大家都很高兴。这天,大家一直跳到凌晨4点,一个个衣裳裤子全被汗水泡透了,我在散发着浓烈的冷杉味和烟火味的木屋里睡了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起来推开门,只看迎面而起的碧洛雪山,山顶上有朝阳照耀着,成群的雪鸡在山腰上欢叫着,追逐着,山脚下的冷杉林里,鸟儿欢唱,山花吐艳,风光如此迷人。但是,这里的贫穷和落后,实在出人意料,我们给每家人照一张全家福,他们换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全村78个人没有一个识字,问,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学校。和邓华说,向上级反映过,上面说,要有10个适龄儿童才能派一个老师来,所以,这里永远不可能有学校了,要孩子到外村去读吧,山路又特别危险。离开的时候,村里的人全来欢送,他们唱着歌把我们送出了村口。从兰坪回来后,接着,又去了两趟怒江,10月底,赶在大雪封山前,我们离开了独龙江,12月1日,从福贡翻过了碧洛雪山,当时,山上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一路上,向导给我们讲了他数次带人翻山的经历。三次到怒江,那里少数民族的生存状况,使我的心灵感到震憾,那里的峡谷启示了我,我要把体验到的东西告诉人们,于是,写了长篇小说《碧洛雪山》。小说发表后,得到读者的好评。南京大学组织了讨论,《文艺报》发表了评论,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
浪客:据我所知,你经常深入地方,体验各种不同的生活,你认为作家应该以什么样的行为来表达对文学的真诚?
存:作家要有生活,要有能够激发你进入创作的东西,其实,作家有意识地深入自己敏感的地区,和那里保持经常的联系是很重要的。我是农村长大的,只要有时间,我就要往下跑,我对乡村有一种亲切感,我离不开它。虽然,工作后,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城里,但是,我对城里依然感到陌生,产生不了创作的激情,所以,我要到乡下去,我认为文学是土地的诗篇,是山谷的寓言,尤其中长篇小说,没有寓言的意味,就不是好小说。小说是虚构的,但它对生活的反映是真实的,真实是文学的灵魂,只有真实的作品才能打动人。
浪客: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阅读长篇小说了,你为什么还写长篇。
存:现在读诗歌的人少,读小说的人少,读长篇小说的人更少,但是,读其他文学作品的人就多吗?不多。这是中国的普遍现象,一部世界名著翻译过来,不也只印刷几千册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就不需要文学了。有人说,经济发达,文学就要衰落,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2007年,在日本我看到许多人在共交车上,一坐下,就从包里掏出一本小说来,聚精会神地阅读,他们的经济很发达啊。我想,中国小说的读者在减少,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作家们没有拿出激动人心的作品,一个多元的社会,可以供人消谴的东西很多,你的作品写不好,为什么要浪费别人的时间和金钱呢。二是,我们需要培育读者市场,我们的文化在普遍下滑,别说小说少有人看,就是不用脑子的电影不也冷落了吗。所以,我还要写长篇小说,把小说的活尽量干好,因为我爱这门活计。
浪客:你认为云南作家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存:这个问题有些大,说不好伤人,但你提出来了,我还是谈一点看法,我认为,普遍存在的问题,还是思索和生活方面的问题。有人说,有多少思想就有多少作品,这话我同意,现代人需要一些挖掘较深的作品,要是我们还停留在山坡、草垛、小河或者民风民俗的表面歌颂和描写上,恐怕就没有多少读者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作品需要有思想,有丰富的信息含量。再就是生活,作家需要了解底层的生活,不然,你拿什么来做素材。我在怒江和思茅的大山里走的时候,能够遇到美国、德国、日本、韩国的和外地的作家艺术家们,就是很少遇到我们云南的艺术家,这是个问题。在独龙江,北京作家曾哲自己出钱在那里办了一个小学,他自己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年多,写出了不少极有生活味道的小说。小说是一种生命的体验,作家是需要把自己的底子垫厚的,需要大量的乡村经验,在瘦地上是开不出好花来的。还有一个问题,是跟风,全国的刊物上发表什么就跟着上,就连叙述风格都差不多,要是把作者的名字抹去就分不清谁是谁了。我不敢说,自己的作品就最好,但敢说是有自己风格的。下生活,要用自己的眼光去照,比如,现在的边疆农村,情景并不乐观,你从一个山寨走过,很难看到一个年轻人,更不用说年轻的女人,听不到一声孩子的哭声,山寨一片荒寂。此外,还有吸毒和爱滋病的漫延……这些也应包括在文学的真诚里。
浪客:今后还有什么创作打算?
存:现在我正在写一部反映乡村生活的长篇小说,还算乡村寓言吧,年内能够完成,今后打算以中长篇为主,附带搞些影视剧本。
浪客:搞影视剧本?
存:作家也是人,得找钱养家糊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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