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亲情无价 |
路过楼下的食杂店,门口的电动儿童摇摇车一边上下摇摆一边唱着幼稚的童谣: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突然让我想起了妈妈的妈妈——我的外婆。在爷爷、奶奶、外公相继离开我们之后,她是我们家最年长的亲人。
外婆是个精致的女人。从我懂事起,便记得她总是一早起床便很认真的梳头,先用老茶油把整个头发打理妥帖,然后在脑后盘一个髻子,前面用手拧出一个桃型的刘海来,桃心尖儿正对着眉心,最后在头顶的左侧别上一个纯金的发簪,一丝不苟,看上去就象刚过门的新媳妇,端庄而俏丽,几十年如一日。衣服也是深蓝或灰白色粗布斜襟的老款式,配着黑色的九分裤,但穿在外婆身上总是透着一鼓清爽的味儿,记忆中从没见过外婆凌乱的样子,总是干净又利落。妈妈说,她的外婆家在当地是一点头脸的,家境富足,外婆从小没有吃过一点苦,出嫁时是用八人的大轿抬进外公家,嫁妆厚实,外婆一身披金戴银进门,在当时也是极为风光的。后来外公身染顽疾,卧病在床多年,家道中落,外婆的那些嫁妆首饰也一点点的典当出去贴补家用,就剩下头上那只小发簪,那是外婆的妈妈在外婆出嫁时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为外婆带上的,留下它也是一种念像。再困难的岁月里,外婆都没有舍得卖它。我曾经缠着外婆要她把发簪给了我去换糖吃,外婆滇怒道:小兔崽子,外婆就剩这么点东西了,你还要打它的主意不成。等你长大了,外婆留给你的新媳妇吧。
外婆也是个娇羞的小脚女人。由于外婆个子娇小,她的缠足便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微微的摇晃,象个小不倒翁。小的时候,我在学校里学到了缠足是封建社会的产物,暑假到了外婆家便大声嘲笑外婆,指着她的小脚说:封建脚、封建脚。因为我是在城里上学,也算是有了知识的,外婆心里是崇敬有知识的人,所以她对我是从不打骂的,每当我嘲笑她的封建脚时,她总是羞的躲进自己的房里,而我却得了胜似的,还在外面叫嚣:外婆的脚是封建脚,外婆的袜子是裹脚布,裹脚布、臭又长。。。。。。只等到妈妈的巴掌下来,我才会停止,然后笑声转变为哭声,而外婆听到我的哭声,却还会护着我数落妈妈:小孩子家,你打他做什么。而我却不领情,趁妈妈不在又会嘲笑她。长大后,才渐渐的改变。偶有假期到外婆家,看着外婆愈加摇晃的身体,让人心疼。每次回去,我会忍不住的拥抱一下外婆,外婆是传统而保守的,也许还不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也会羞红了脸,轻轻的挣脱我的手说:这么大了,怎么还象个孩子啊。有时候,我一进外婆家就会故意夸张的张开双臂大声说:外婆,我来了。外婆会羞的赶紧躲进房间,惹得妈妈和舅舅大笑说:你一来,外婆都变成小孩了。
外婆又是个坚强的女人。一生坎坷,中年丧夫,晚年连丧两女,八十二的高龄还要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是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的。
外公卧病多年,外婆一改娇贵的形象,养猪种菜,独自撑起了一个家,拉扯六个孩子长大。在她七十二岁那年,小姨婚变卧轨自杀,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流泪。但她却不要我们安慰,独自在房里难过了一阵后,说:这个闺女太傻。而后没有再在我们面前流露过伤悲。依然精神炯铄,还能帮助舅舅打理家务。
直到两年前,妈妈病故。外婆又一次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两眼终于黯淡下去。妈妈是舅舅家里的顶梁柱,是外婆的主心骨,舅舅家里的大事都要和妈妈商量后才能决定。这次变故,对外婆犹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因为习俗,外婆不能参加妈妈的葬礼,葬礼过后,我们全家一起去舅舅家看望外婆。外婆头发凌乱,一见我们更是悲痛欲绝,老泪纵横,两手用力撕扯着自己,嚎啕哭喊:老天爷,应该让我先走啊,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一个个离开我,我都这么老了,我才是要死的人啊,我是个老不死东西啊该死的老不死啊。。。。。。我们都惊呆了,连忙抱住她。许久许久,外婆才渐渐的平稳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在人前失态。
仿佛一夜间,外婆真正的老了。
妈妈病危时曾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为白发的老母送终。她担心外婆无法承受再次的丧女之痛。
有些遗憾是无法挽回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希望外婆身体康健,有时间尽量多回去看看,陪外婆说说话,替妈妈多尽尽孝道,这样妈妈在天之灵才会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