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予:压轴的晏殊

标签:
文化草予压轴的晏殊今晚报杂谈 |
分类: 自由典藏 |

压轴的晏殊 |
作者:草 |
读书那会儿,最喜欢的老师以书相赠:上疆村民选编的《宋词三百首》,一九九九年版。蓝绿的封皮,第一眼印象,觉得那像水色,是含烟带月碧于蓝那样的江水。后来,这书一直跟随我至今,早已纸枯字旧。出门远行或者想翻书又不知翻哪一本好时,就会读它。故人与书,都给我好风如水的感觉,提醒自己长往长留,不可被时间冲散。胶装书,已经开胶脱页,修复了好几回。
封底印着晏殊的那首《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宋词三百,已是万里挑一。为何偏偏晏殊压卷?
试着以编者角度来思考:
一则,词得是好词,总得服众,大差不差过得去。不提珠玉词,不提王国维将他那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喻作“三种境界”之“第一境”。“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单凭此一句,词国也该有他的一席。
如此,可以是晏殊。
二则,最好曾经在朝,最好位高权重。学而优则仕,晏殊,他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为官几十年,多少人仕途无常,春风得意无几时,偏他高官厚禄,风光长久。官位之高,官期之久,挑不出第二个。
如此,只能是晏殊。
文章憎命达,似乎是个魔咒。晏殊,是为数不多的“异数”。他是太平宰相,幸运至极,荣华富华、楼阁台榭、歌舞饮宴,与多少潦倒落魄郁郁不得志者,如隔天渊。叶梦得说,他无一日不设宴饮酒,这等阔绰逍遥,李白恐怕也想攀交,至于乱世流离憔悴的杜甫,想一想,只怕也觉得罪过。
所以,翻读唐宋,晏殊总是不一样,一直以来他都独属一类。
事实上,文章憎命达,正是杜甫之笔。在那个秋天,他又开始想念李白了,那可是流放夜郎啊,不知道自己的去信已被收到否。江湖风浪,世情萧瑟,岂能让李白那般狂傲浪漫之人如鱼得水?魑魅太多,还是心手铸文章的好,李白你该听劝啊!杜甫,是宿命论者。
那么,诗家词家,命运理应多舛。妙手文章者,难享高爵丰禄,高爵丰禄者,难得妙手文章。曾经,的确这样深信杜甫。
往后,胆子壮了,有了质疑。所谓的达,并不是一种宿命的结论,而是一种努力的状态。命达的人,不在时也命也,而在努力到家。他自己努力,或者早几代已经替他努力过了,如贾府里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就不努力,努力之处不同,人生配比不同而已。
飞黄腾达,不是命中注定,个中耕耘,实非旁人可想。沉默是一种考验,说话又是一种考验;看起来忙,不一定是真忙,看起来闲,不一定是真闲;糊涂有时,聪明有时;该喜时不露喜,该怒时不显怒……桩桩件件,皆得修炼,已不轻松。被热闹环伺,被目光包围,单就这些,已经令多少人窒息逃遁。
得意文章,也不是唾手而来的,如果不是书山书海走过来,便是天生我材。都说李白学不得,因为他是天生之才,更多人还是可学的,走他们走过的书山,泛他们泛过的书海,在他们驻足处驻足、咀嚼处咀嚼。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七年才能辩材,成材呢?
命达,其实是一门功夫。文章,也是。无限延长二者,更是。
每一种人生,都像一剂配方,抓几味,也得舍几味,没有通吃通服的道理。抓什么,舍什么,就是人生的配比。文章是一种选择,命达是另一种选择,周旋自己是一种,周旋世人是另一种。人生在哪里下注,就会在哪里开花。
晏殊太幸运,文场不败,权场不输,一个人拥有两种词家人生。可是,压卷归压卷,观者心中也许另有答案。